《多面人生——国史十三人物传略》
第26节

作者: 嵩阳云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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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蛰居“地下室”终非长久之计,于是,一段时间之后,地面建筑竟奇迹般的“拔地而起”。我所以给“拔地而起”这四个字加引号,那是因为不才一日闲来无事,依《独乐园记》所示勾草图,结果有惊人发现:所谓“独乐园”,也就一“自得其乐”的农家菜园,仅此而矣,千万不要有“拙政”“退思”诸名园的暇想。
  不信请跟我来:
  园子呈南北走势,地势南高北低,以“读书堂”为中心,依次布景有七。
  自南引水北流,分渠水为五道,假装“状若虎爪”,然后注入一个池子。这个池子多大呢?“方深各三尺”。换言之,也就一平米见方,和农家的大水缸差不离。
  “大水缸”北面修一暗渠,又“状若象鼻”。水流出北阶,悬注庭下,遂分为南北二渠,环绕中央的所谓“弄水轩”,会于西北而出。
  这是“读书堂”之南的布局。

  堂之北又有一池,这个池子看来还比较象样。因为仅池中那个象玉玦的小岛就很大,圆周三丈。一丈三米。就是说,仅岛的面积就有九平方米。池子自然要比岛大。
  岛上遍种修竹。某日,司马光兴致高涨,抬起老腿,攀将上去,生生将竹梢捆结起来,据说从下往上看,酷似“圆形穹庐”,这就是“钓鱼庵”。那池里要有鱼,我估计也就蝌蚪之类。
  有“建筑群”出现在“蝌蚪池”之北,南北走向建屋六间,东向开门,南北开窗,以利向阳通风。因有“地下室”之鉴,遂狠劲地往屋顶覆茅草,聊以避酷暑。
  窗前修竹那是一定要经营的。竹林阴翳,夏日浓阴匝地可驱暑,秋夜竹影横斜可赏月,不远处又有“蝌蚪池”的水声,倒也是不错。
  这就是司马光起居的场所——“种竹斋”。
  以上四景,余下三景皆在池之东面。

  池东,整出一块菜地来,倒不种菜,他是“良相”做不成,要做“良医”了,因此在菜地里全种上草药。
  菜地北边一小块地,又种竹——这就有三处种竹了。司马光故伎重演,将竹梢结成一屋形,四周漫栽蔓药、木药,名之曰“采药圃”。
  圃南砌起六个花坛,栽芍药、牡丹及不名杂花,边上建一亭子,名曰“浇花亭”。
  司马先生没打算作践自己,盖是憧憬有这样一个神妙的去处:月明星稀时,可以无限接近星空;或者晴空万里之际,有机会将目光放逐得最远。于是园中起“高坛”,是为“见山台”。
  在书房里品读《独乐园记》,估计要比身临其境感觉要好。因为宋人邵博,这位邵雍的孙子,比我不“厚道”多了。他仗着资料有所根源,爆起“独乐园”的秘料来那是相当的起劲。
  “园卑小,不可与他园班”,《河南邵氏闻见后录》提到“独乐园”时即这样说,然后证据确凿地一一开列:“‘读书堂’者,数椽屋”;“‘浇花亭’者,益小;‘弄水’、‘种竹轩’者,尤小”;而“见山台”,“高不过寻丈”而矣。
  和我的推测一样,以“独乐”名园,不过是司马先生读书著述之余,舒展筋骨的地方罢了。
  日期:2012-06-21 09:21:15
  三
  “读书堂”初始藏书有五千多册,十五年之后,猛增至一万多册,可谓富矣。于是,“迂叟读书,多处堂中”。

  司马光,字君实,自号迂叟,祖籍为山西夏县涑水乡,因此世称涑水先生。《石林燕语》称“司马光自少称迂叟”,这个推测有违情理,一个小孩再怎么“老成”,岂能在父老面前自称“叟”?而熙宁间,宋神宗尝与臣下论司马光,谓其不懂变通,有点“迂”。余不敏,司马光自称“迂叟”,盖出于此。
  司马光一生好读书,《三朝名臣言行录》载:“光生七岁,凛然如成人,闻讲《左氏春秋》,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指。自是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暑。”
  兄弟们读书,记性好,一二遍下来,玩去了。独司马光,坐在蚊帐里苦读,直到背下来方止。虽说笨了些,可是这样“下帷绝编”的苦功,却让他终生不忘所读过的书。司马光自制了一个圆木警枕,读书累时,倒头休息,稍一小睡,圆木警枕即滚动,即惊醒,即起来再读书。
  功力就是这样练成的。
  司马光居洛十五年,身无长物,一室萧然,唯图书盈几。与书册相依伴的日子,并非一无所得:“书不可不成诵,或在马上,或中夜不寝时,咏其文,思其义所得多矣。”

  清人顾炎武亦崇尚这个读书法,他一度骑着瘦马,行万里路,去见识外面的山川风月。马背驼着他,同时驼着份量不轻的《十三经注疏》。待到空旷处,且信马由缰,顾炎武则自顾背起书来,偶有遗忘,即翻出书本来看,由是学有五车之富。
  “读书堂”万余卷藏书,司马光晨夕披阅十数年,可是令人惊奇的是,不论是哪一本书,只要你再次打开它,它都跟刚从书店里带回来的一样——皆新若手未触者。
  他是如何做到的?
  当答案轻松地跳进我的眼帘时,我知道,司马先生要做到这一点,决不轻松。因为它与“心血来潮”无关,而是它的反面——持之以恒,用二个字来概括就是毅力。
  这就是司马先生每天必须做到的规定动作:端谨地打开书册之前,书册之下必出现一块质地柔软的布,而布之下是一钞钟之前刚刚擦拭洁净的几案。

  于其说他是在读书,不如说是在从事一项极为神圣的祭祀活动,因为他的恭谨就象祭司。
  每读毕一版(一版即左右两页),即从空中突降五爪,或是食指点唇来翻书,那是不可想象的,必“侧右手大指面衬其沿而覆,以次指面捻而挟过”,方不至“揉熟其纸”。
  古人重晒书,晒得即是书脑,因为书脑一坏,整本书也就散了。因此,司马光在手边还备有一块方板,想起身活动时,即以方板托起所读之书,就如恭承圣旨一样。非唯避免手汗渍了书页,也是保护书脑之意。
  这是一个严谨的学者生涯,严谨到足以令人生畏。它委婉地再现在《读书堂》这首诗里:
  吾爱董仲舒,穷经守幽独。

  所居虽有园,三年不游目。
  邪说远去耳,圣言饱充腹。
  发策登汉庭,百家始消伏。
  而《上元书怀》则展示了这位学者,可爱的另一面:冬日暖阳下,找个避风的地方,靠在柴垛边,似睡非睡,俨然一与世无争的村野老人了——唯余读书乐,暖日坐前檐。
  在学者的端自恪守与野老的坐逝时光之间,司马光似乎还不满足,于是又充满想象地拉来许多人物来坐标心思——园中七景,他写了七首诗,每首诗出现一位历史人物——仿佛车程要用路碑来显示一样。

  在《钓鱼庵》,他赏识严子陵。这位汉光帝的同学,睡姿很不老实,竟将一条腿横架在皇帝的肚皮上,另一条腿旋即迈出皇宫,溪边垂钓去了。急于归去的人又有陶渊明,司马光登上《见山台》看山,据说顺带看见了五柳先生在东篱边的劳作。
  不曾想,《采药圃》竟有这样的寓意:汉人韩伯休,卖药都市,药不二价。一女子买药,韩伯休执价不移,女子怒曰:“你难道是韩伯休?”韩伯休闻言叹道:“我本逃名,不意却连女子都知道我的名字。”于是弃药径去,终身不返。
  之后他又成了唐人杜牧之(《弄水轩》),东晋王子猷——王羲之的儿子(《种竹斋》),以及洛人白居易(《浇花亭》)。
  总之是,客人不多,或者他想象客人不多。于是,门常关着,他便在那里“胡思乱想”:
  独乐园中客,朝朝常闭门。

  端居无一事,今日又黄昏。
  (《独乐园二首》之一)
  事实上,“端居”并非真的无所事事,日子却是过得充实而清苦,乃至有不堪重负之嫌。因为他要赶在有生之年,为皇帝编写一部简明而上下一贯的历史读物,它就是后世著名的《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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