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最后的贵族李德裕》
第56节作者:
玉搔头 日期:2011-05-18 11:10:28
当时,把持南诏大权的是一个叫嵯颠的人。南诏王不过是他的傀儡。这个野心勃勃的人觊觎(音jì yú,非分企图)富庶的西川,已经有很多年了。杜元颖自诩品格清高、文才过人,眼中只有高门子弟、骚人墨客,对目不识丁的士卒非常蔑视。他不断减削西川戍边将士的供给。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的士卒只好越过边境,到南诏国偷盗,甚至公然劫掠。别有居心的嵯颠抓到越境做案的唐军士卒后,不仅不加刑罚,还反过来馈衣赠食。当然,这不是没有代价的。从这些士卒的口中,南诏清楚地掌握了西川的动静虚实、点点滴滴。
时刻提防着“横断山之斧”锋刃的西川,这一次竟然是被斧柄打得头破血流。
对嵯颠的狼子野心,杜元颖一无所知。边地的州郡曾一次又一次向他反映南诏的异动,可都被当成耳畔秋风。当南诏大军在西川降卒的引导下悍然入侵,急风暴雨般杀入西川时,杜元颖才慌里慌张地派兵出战。既不知己、也不知彼的颟顸(音mān hān,糊涂)书生哪里是嵯颠的对手。西川军兵败如山倒,南诏长驱直入,兵临成都。同时,另一路南诏进犯东川(今四川省四川盆地中部),把战火燃向整个巴蜀大地。东川的兵力远比西川弱,节度使郭钊还是勉强击退了敌人的攻势。杜元颖却没能守住成都。外郭被破后,他狼狈地退入内城。杜元颖可没有李绛的勇气,几次想弃城逃走,都被左右拦住。
杜元颖还有内城可守。可怜外城十几万成都百姓无路可逃。无数人在恐惧中跳水逃生,流尸塞江而下,惨不忍睹。等到南诏撤军,又掠走几万工匠和女子。锦江之畔,父别子、夫别妻,一片离家别国的哭声。嵯颠亲自率军断后。唐与南诏以大渡河为界的。走到河边,他对被掠的西川人说:过河就是我的地盘了,你们在河边跟自己的故乡告别吧。
荒草青山、白沙浊流间,哀哀哭声四下响起,声动大渡河苍老的白云。十人中就有三、四人纵身投水自尽,死也要死在家乡。后来的诗人用悲伤的诗句记载下这让人痛彻心扉的一幕:
大渡河边蛮亦愁,汉人将渡尽回头。
此中剩寄思乡泪,南去应无水北流。
南诏大军退去了,背井离乡的身影模糊了,就连无能的杜元颖也离开了。暂领节度使的郭钊老病寻侵,不可能有什么作为。谁来收拾这一片残山剩水呢?
从迢迢长路上,走来了我们熟悉的身影。
一年前,李宗闵故意将李德裕排挤到兵荒马乱的滑州(今河南省滑县)。不过,他太小看了自己毕生的对手了。小小滑州,根本难不住李德裕这样的人物。举手之间,滑州局面就大有改观。心有不甘的李宗闵一纸文书,又把李德裕调到了同样兵荒马乱的西川。当这位新任西川节度使跋山涉水,艰难地走过难于上青天的蜀道,没有看到传说中“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的那片乐土。曾经“草树云山如锦绣”的成都如今半为焦土。失去亲人的百姓在哭泣,被打败的士卒们也是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兵变、民变一触即发。李德裕会步李绛的后尘么?
正如诗人杜甫所说,“西蜀地形天下险,安危还仗出群才”。李德裕下车伊始,表现就与众不同。唐代士大夫以风流文雅自命,大多不屑亲自同裨(音pí,副)将走卒、蛮夷之人打交道。但李德裕却亲身造访那些老于军旅、熟习边事的人,不管他们是一个低微的士卒,还是粗鲁的蛮人。在交谈中,李德裕自信能找到问题症结。
西川得天独厚,养成了成都一带士兵慵懒、懦弱的性格,再加上刚刚被南诏打得魂飞魄散,短时间内很难指望他们重整士气。南诏撤兵后,北方援川的人马多已回去了。西川的兵力空虚依然如故。当务之急就是筹建起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李德裕上奏朝廷,留下了北方劲卒一千五百人,作为新的西川军骨干。大量根本没有战斗力的老弱病残被精简掉。留下的,都是熟悉当地环境的精锐。每二百户中,李德裕抽调一人,加以训练,号称“雄边子弟”。为了避免有弱小之人混入军伍。他特定下了“五尺五寸之法”。达不到这个身高的,一律淘汰。在巡视武库时,李德裕发觉西川工匠制造的兵器装饰过度,华而不实,便改用安定(今甘肃省定西市)的盔甲、河中(今山西省西南部)的弓,还有闻名天下的润州(今江苏省镇江市)强弩——不过年余时间,李德裕就缔造出一支能攻善守的边军。治军的经验则写成一部《西南备边录》,留给后来人。
入蜀第二年,李德裕修了一座“筹边楼”。左墙上画着通往南诏的道路关隘,还有周边的山峦河流;在右边,是沟通吐蕃的西道地形。道路远近、人口多寡,军资运送需要多少时日,都很细致地标注在地图上。李德裕经常召集熟悉边事的人上楼,对着眼前铺开的河山形势,谋划下一步该如何走。
筹边楼上,还留下女诗人薛涛白发飘萧的的身影。她曾是成都“万里桥边女校书”。回想几十年前,韦皋也才刚过不惑之年。薛涛到今天都还记得两人初见的情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韦皋请她应席赋诗,要试一试传说中的诗伎是不是名副其实。薛涛不假思索地唱出了“……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红颜如花的时候,薛涛见证过韦皋叱咤风云的二十年;在经历了南诏洗城的大劫难后,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美人迟暮时还能看见另一位世英物,踌躇满志地坐在韦皋曾经的位置上,一样是四十多、一样英气逼人……年过七旬的女诗人登楼时,感慨万千地留下了“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的雄浑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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