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寂的宋词——跌落宋朝的蝴蝶》
第28节作者:
一金一鑫 日期:2011-5-13 11:38:00
(四)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在温柔的酒乡里,柳永提杯仰脖,借酒浇愁,内心深处的压抑和不安,很快得到了排遣和释放。
红袖佳人陪伴在身旁,顾盼生姿,小鸟般依人,那如水的眼眸里,流淌着万种风情,尽是看不厌的媚容艳态。而柳永的失落,丝毫瞒不过察颜观色、善解人意的青楼女子的眼睛,她百般安慰,深怜痛惜的语言,让柳永觉得,苦苦寻觅的知音就在眼前。
而他,目下更需要的是倾诉。平日里,他的满腹心思深深藏匿着,无处附着。怀才不遇的他,像一个孩子,借着酒力,喋喋不休,颠三倒四,吐露着心中无限的委屈与失落。
把酒之余,别无聊赖,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伊人开口,低低唱道,“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这熟悉的南唐故国曲调,李煜的花间词,一下子让柳永找到了童年的回忆,是的,就是这样的曲调,他幼时在故乡不止一次听到,那绵绵的情愫,幽幽散发,让人顿生销魂之感。苦闷的人儿,唱着苦闷的旋律,字字句句,击中了柳永柔软而无助的心扉。
他的愁眉一点点解开,甚而感觉身子和灵魂,都随着那咿咿呀呀的情词一起飞翔起伏,仿佛如羽化登仙境,又宛若跌坐万丈红尘。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间炉香袅袅的阁楼里,凝聚于那一个秋波暗泛的女子身上,融入到那一曲花间月下的词曲之中了。
花间词,花间人,柳永醉意涌动,随手翻动着摆放在桌上的乐章词谱。蓦地,他心中一动,顺手执起笔来,沉思片刻,挥毫落墨: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需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柳永《鹤冲天》
那一坛酒,那一个人,那一厥词,将柳永的失意与牢骚通通激发出来,将他心中的侠骨与柔情彻底释放出来,柳永醉了,酒后强说愁,醉后吐新词。却不料,一词打开心中锁,数语惊倒身旁人。
官人笔下,一派清新儒雅,读来令人齿颊生香,真是好词!对面的伊人不禁对眼前这位素衣俊相的落拓书生,刮目相看,啧啧称赞。又如何不是呢?“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端的是词间风流,句中倜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又确是李白式的癫狂,杜牧般的洒脱,天地间的热血男儿性情,跃然纸上,她爱不释手地捧着这首新词,吟哦良久,弹而唱之。
于是,那悠悠的声调,柔中带刚,飘逸如风,穿越汴京城的秦楼楚馆,穿越狭长街巷的寂寞书斋,穿越千百年的时光隧道,定格在中国文学史的大宋亭台之上。
柳永在酒后,在佳人的鼓励下,说出了让无数失意青年士子们为之击掌称道的心声,这首词随即被广为传唱,柳永的名气,也日渐走远。
他这才知道:原来,婉约的新词,是如此贴近自己的内心诉求,失意之下的青楼之行,竟成了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行吟。
日期:2011-05-15 21:28:02
(五)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对于仕途的努力,柳永一直没有放弃。一次落榜,显然没能使他止步于万千士子云集蚁聚的科举之门。因为兄弟中没有一个人能够考上,还因为他正年轻,还因为一切皆有可能,这样的挫折失败,仿佛是过眼云烟,柳永很快就释怀了,他努力调节着自己的生活节奏,以期在求取功名的道路上一帆风顺,扶摇直上。
青灯黄卷的读书生活是枯燥的。他年轻而律动的心田里,总是不由得想起那一场风花雪月的艳遇,那一次亲密无间的倾谈,那一次初试手身的创词。伊人难分难舍的眼神,以及临别时的殷殷邀约,还有,那一缕如兰似桂、挥之不去的淡淡幽香,使柳永害起了相思。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恋爱了?
但是,爱上一个烟花柳巷中的艺妓,显然是这个家庭所不能容忍的。这样的惦念,他不敢说出口,只能在一个个月上柳梢的深夜,或者是斜风细雨的黄昏,躲进书斋,以笔作词,写下心中的默念,以及情绪的波澜,“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精通音律的柳永,一面写,一面唱,常常弄得自己泪湿衣襟,夜不能寐。
柳永一心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仕途顺利,可以与有情人厮守终生。在宋时,为官阶层的享乐之风已然盛行,宋太祖在夜宴时分,以杯酒夺了将帅兵权,同时也作出了“多积金帛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的恩赐,皇家反对的是拥兵自重威胁皇权,却并不反对追逐声色。宋真宗时天下太平,这位皇帝时常在私下的场合里,劝大臣们多养歌妓,自娱自乐。钱惟演任洛阳长官时,下属欧阳修等人游嵩山,归途遇大雪,阻于龙门香山,这位钱长官特地派人送来厨师与歌妓,并且叮嘱说,游玩甚苦,暂且安心地留在这里赏雪,无须急急赶回。当然,对于上层的官员来说,蓄妓自娱似乎是天经地义的,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可望而不可及,还得遵守清规戒律。可是无论如何,金榜题名对于万千士子来说,是改变人生的重要门坎。
为了仕进,柳永也曾随波逐流,进献称颂功德的词作。景德四年(1007),宋真宗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说有神仙告知,将降“天书”,昭示国泰民安、国祚长盛。“澶渊之盟”后,宋真宗一直对纳币输银于外邦耿耿于怀,为了挽回面子,想出了开展一档天降祥瑞于宋的大型荒诞游戏。于是,举国争言祥瑞,不断有地方州官上奏,说当地屡屡发现灵芝、嘉禾、瑞木,策划者甚至“动员”数万名百姓进京,请求宋真宗封禅泰山。而所谓天书的内容,都是一帮大臣们事先炮制好,诸如“封受命,兴于宋”、“国祚延永,寿历遐岁”之类的吉祥语,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天书事件”。
在此期间,除了正常的礼部考试,也有部分因献颂词而赐第之事。献词登第,是一条仕进的捷径,柳永自然不能免俗,也写了诸如“皇都今夕是何夕”,“凤楼郁郁呈嘉瑞”,“韶华夜醮连清曙”等一系列的《玉楼春》进献,希望以此博取功名。甚至在真宗五十大寿(1017)时,他也随波逐流,进呈《御街行》,追忆“鹤书飞下,鸡竿高耸,恩霈均寰宇”的圣德奇功。
然而,柳永这些苦心孤诣的颂词,如石沉大海,没有引起任何反响,也并未给柳永带来任何好运。
宋真宗天禧二年(1018),柳永的哥哥柳三复终于高中进士,举家欢庆。对于柳家来说,光耀门楣的日子终于来临。父亲柳宜喜不自禁,焚香万拜。然而,一桌之上,喜者自喜,其余柳氏兄弟的压力与失落,也可想而知。
柳永的科举之路,似乎一直阴霾满天,举步维艰。从二十岁起,柳永就致力于求取功名,这样的努力,一直持续到他五十岁的光景。一次,两次,三次,任柳永才华满腹,依然每每落第,一次次失意而归。
三十年的仕途之旅,三十年的踯躅徘徊,三十年没能做成一件事,弄得柳永得心灰意冷。而其间父亲的离世,以及中年丧妻之痛,违亲之命,负罪之感,也让这个曾经的阳光少年的心灵倍受折磨,他渐渐变得郁郁寡欢,多愁善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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