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最后的贵族李德裕》
第49节作者:
玉搔头 日期:2011-05-01 07:56:34
长庆元年鸟啼花落的时节,又一场考试风波震动了整个长安。
宰相段文昌卸任,出镇西川。在他入宫辞行的时候,突然向天子揭发:今年科举高中的十四名进士都是滥竽充数,就因是大臣子弟,才能蟾宫折桂。
李宥听后,满脸愕然,一时间也无法判断段文昌的话是真是假,就召来翰林学士,询问他们的意见。当天,在翰林院值班的学士恰好是元稹和李绅。两位翰林学士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段文昌一边。李宥下旨在子亭复试。结果,十四位新进士中只有三人合格,其余都被黜落了。这些人当中,就有李宗闵的女婿——李宗闵好不容易才摆脱元和三年贡举案的阴影,当上了中书舍人。又一次卷入科场风波,使他的仕途被阴影笼罩。
我注意到,长庆元年舞弊案中被黜落的举子还有裴度的儿子;与赵郡李氏齐名的荥阳郑氏也有人未能通过复试。不管是裴度,还是荥阳郑氏的郑覃都没有受牵连。看来,李宗闵被贬,不仅仅是受亲人连累,而是因为自己也参与了舞弊。
在“鸟散余落花”的长庆元年春,新的仇恨埋下了种子。
史书上说,案发后,“朋比之徒,如挞于市,咸睚眦于(李)绅、(元)稹”。他们的密友李德裕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更重要的是,翰林院的“三俊” 在长庆舞弊案中释放出来的能量,引起了对手的高度注意。
不久,两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在同一个月回到长安。一位是德高望重的名臣裴度;另一位就是臭名昭著的奸臣李逢吉。他是李宥的老师,数年前也曾经当过宰相。在征淮西的时候,裴度主战,而李逢吉主张妥协,两人矛盾极深。最后,他败下阵来,丢掉了相位,离开长安。今天,这个奸臣要再次兴风作浪。在李逢吉的精心布局下,新宰相的元稹和老宰相裴度间爆发了激烈冲突。最后,两人双双被罢免。宰相之位,一下空出了两个。这种情况在十多年前也出现过。那时,李吉甫和武元衡携手跨入政事堂。
这一回,空出的座位一个归李逢吉。谁能得到另一个席位,对这个志在大权独揽的奸臣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这时候,公认的宰相候选人,应该是李德裕。几年来,朝廷重要的典册诏书大多出自他的手笔。此时,李德裕已是翰林学士承旨。此前任翰林承旨的十三人中,有十人出翰林院后位至宰相,其中包括李德裕的父亲。元稹拜相时,李德裕接任承旨;现在元稹罢相,他去填补空出的位置,也算顺理成章。中唐以后,清河崔氏、荥阳郑氏等贵族都出过父子宰相。把李德裕带回长安的张弘靖一家祖孙三代都是宰相,号称“三相张家”。此时距李吉甫病殁在宰相任上还不到十年光景。如果李德裕拜相,无疑将成就一段佳话。
这是李逢吉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随园食单》里有一段介绍食材的文字,饶有趣味:“味太浓重者,只宜独用,不可搭配。如李赞皇(李德裕)、张江陵(张居正)一流,须专用之,方尽其才。食物中,鳗也,鳖也,蟹也,鲥(音shí)鱼也,牛羊也,皆宜独食,不可加搭配。”他用李德裕来比喻鳗、鳖、蟹、鲥等味道浓重、只宜独用的食材,真可谓贴切。
作为一个不世出的人物,李德裕的才干、气魄,足以让阴险的李逢吉相形见绌。他又是一个喜欢专断独行的人物,“只宜独用”。和李德裕共事,李逢吉绝没有可能大权独揽。更何况,李德裕还是元稹的密友。元稹虽然被罢免,但天子对他恩宠如故。如果有李德裕作奥援,卷土重来,犹未可知。真出现这种局面,李逢吉就非常被动了。他可不甘心替他人做嫁衣裳的。这个阴险的人物把李德裕看成最大的障碍。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看起来似乎不相干的事情。
有一位大臣叫韩弘,家财丰厚。不久前,他和儿子相继病亡,只留下了年幼的孙子。李宥担心韩家的奴仆借机盗窃财物,特意派几个宦官上门查阅宅簿,清点财产,好托付给韩氏宗亲中的长者。宦官意外地找到一本旧帐。当年,韩弘曾向许多当权官员行贿。每一笔,都清楚地记载下来。现在,这本秘帐被送进了大明宫。上千条的记录中,李宥突然看到“某月日,送牛侍郎物若干”的后面,用朱笔注明“不受,却付讫”的字样,非常醒目。他很高兴地对左右侍从说:我真没有看错人呀!
这位牛侍郎,就是当年元和三年策论中的三位举子之一牛僧孺。那场风波使他被贬,还好时间不长。在李宗闵出任中书舍人后几个月,牛僧孺也出任御史中丞。当年同时落难的两个人,今天再次回到了万人瞩目的位置上。在御史台的那段时间里,牛僧孺倒没有象李宗闵那样,一味钻营、拉帮结派。他沉下心来,清理了不少冤狱,赢得了一片赞誉。当李宗闵再一次在科场风云中迷失,牛僧孺却悄悄地接近了宰相之位。
长庆元年,一位刺史犯了死罪。为了脱罪,他贿赂宦官,向天子求情。耳根颇软的李宥对牛僧孺说:这人很有才干,我想宽恕他一次。
牛僧孺不同意天子的说法:没有才干的人,不过浪费一份俸禄而已。帝王之所以要修订律法,就是为了束缚那些有才能的人。安禄山之类的反贼无不才华过人,才会祸害整个天下。
李宥听后,赐给牛僧孺金鱼紫服,再没有提这件事。
一册旧帐,使天子对牛僧孺深有好感。李逢吉立刻推荐牛僧孺为相。他就具有这样的能力,敏锐地从看起来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的事情中寻觅到机会。比起李德裕,牛僧孺的才能平庸了许多。更重要的是,牛僧孺并不是总表现出反驳李宥时的那种刚正不阿。对同党、故旧的缺点,他总是视而不见。一句话,牛僧孺的原则是有弹性的,对关系疏远的人或自己的政敌严厉,对自己身边的人却很宽松。李逢吉看中的就是这一点。
就这样,本属于李德裕的宰相头衔落入了牛僧孺手中,他则被排挤出京,就象当年元载排挤他祖父那样。地点也是浙西。不久,李绅也被李逢吉陷害,“乱群逢害马,择肉纵狂貙(音chū,古书中的猛兽)”怆然离去——风光一时间的“三俊”全军覆没。
如果把武元衡问书看成一次考试,那也是一场不知是真是假的考试;元和三年的考试风波,李德裕没有卷入,可人人都说影响了他的一生;李德裕的两位好友卷入了长庆元年的考试风波,他自己扮演了什么角色,史书也没有说明——就这样,李德裕在真真假假的一场又一场考试中度过了自己的年轻岁月。对多少年轻人来说最重要的进士科考试,他反而没有参加。
木兰舟摇,芙蓉影开,把失意的人送到了遥远的浙西。那年,李德裕三十六
——不曾想,这一去就是整整八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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