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最后的贵族李德裕》
第46节作者:
玉搔头 日期:2011-04-25 08:31:26
第四章:从一场考试到另一场——当李德裕年轻时3
那是李吉甫任宰相的第二年。浙西(今浙江省西部、江苏省南部)叛乱已平息。他雷厉风行地提拔人才、调动节度使、进献《元和国计薄》……做得风生水起。也就在这一年,考场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元和三年春,朝廷举行制举。制举也可以看成科举的一种。考取进士只取得入仕的资格,新进士们要经吏部铨选才能为官。制举则是考中就可以授官,是平步青云的捷径。因此,有一些已经中进士的人也参加了这场考试。鱼贯入场的举子中,有两位必须特别花费些笔墨来说一说。他们是这段历史无法回避的人物:一位叫牛僧孺,另一位是李宗闵。
在我小的时候,听过一个“牛弘不问”的故事。相传隋朝时有个读书人叫牛弘。他的弟弟贪杯,有一次借着七分酒意,射杀了牛弘驾车用的牛。妻子忿忿地去告状。牛弘听后,点了点头说:没关系,那就做牛肉脯吧。这个大雅君子后来在隋朝历任高官,执掌吏部多年,选拔了不少人才,比如我们曾提到过的李百药。他爱读书,性格温和中带些风趣。这些特点,在他的后代牛僧孺 身上都依稀可见。
我们要关注的另一位人物是李宗闵。他是唐高祖(李渊)第十三子的后人。祖父一辈曾是宰相。到了李宗闵的上一辈,也多考中进士。父亲是大臣,伯父更贵为宰相。李宗闵诗文不坏,擅长碑铭。不过,他给人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一流的交际手腕。和牛僧孺一样,李宗闵也是在贞元二十一年中进士,两人有同年之谊。在古代,这种同年关系非常密切,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同胞兄弟。
数日后,制举的结果揭晓。牛僧孺、李宗闵都赫然高中。一切风平浪静。万众瞩目的制举仿佛就要在绿肥红瘦的季节完美收场。谁曾想,几天后平地起波澜。有人向天子控诉牛僧孺、李宗闵,还有另外一位叫皇甫湜(音shí)的举子在卷子里诽谤朝政。结果,三位举子被黜落。主考官韦贯之、杨於陵被贬出长安。翰林学士裴垍(音jì)、王涯曾奉旨复核试卷,对三位举子上榜没有提出异议,结果也被牵扯进来,双双退出学士院。王涯还是皇甫湜的舅父,处分更重。
要知道,韦贯之品行高洁、杨於陵器度弘雅、裴垍选贤任能,都是公认的君子。王涯品格上比他们低了一个档次,可也是文坛名流。他那句“不知马骨伤寒水,唯见龙城起暮云”就让我很喜欢。旨意一下,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上抗议声一片。另一位翰林学士白居易形容当时是“上下杜口,众心汹汹”。那么,到底是谁指控三位举子、打击四位大臣呢?
在旧《唐书》的“宪宗本纪”、《唐会要》中,都只泛泛地说是“权幸”、“贵幸”,没有指明到底是谁。在新《唐书》的“牛僧孺传”和新、旧《唐书》的“杨於陵传”中,说进谗言是执政的宰相,换句话说,就是李吉甫。旧《唐书》的“王涯传”和新、旧《唐书》的“李宗闵传”干脆指名道姓,言之凿凿地说就是李吉甫。
同样是新、旧《唐书》,“李吉甫传”却告诉我们另外一个版本。两篇传记都说,这件事和宦官的义子裴均有关。当时,他正积极运作宫廷内的关系,想谋取尚书省的仆射之位。最大的阻力,就来自李吉甫。
裴均和裴垍一样,出身闻喜裴家,不过血缘关系疏远。差得更远的是他们的品格。裴均身为名门子弟,竟然甘愿去当阉人义子,人品猥琐是可想而知的。韦贯之就极端鄙视这个阉党。仆射地位很高,李吉甫不愿意让这样一个小人沐猴而冠。事情传到裴均耳中,他自然恼羞成怒,千方百计要扳倒这块绊脚石。就在此时,牛僧孺、李宗闵和皇甫湜在卷子里抨击宫中阉人专权干政。愤怒的宦官们听说后,纷纷跑到天子面前哭诉。
裴均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他的党羽开始到处散布谣言,说三个举子哪有胆量攻击宦官?在背后教唆他们的,就是李吉甫。
三人成虎,连李纯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宰相了。还好,独孤郁挺身而出,极力为李吉甫开脱。他是李纯非常欣赏的一位年轻人。李宗闵、牛僧孺的老师权德舆是他的岳父。开国以来,公主大多下嫁权贵、功臣家走马架鹰的纨绔少年。有一次,天子感慨地说:权德舆有独孤郁这样的女婿,我是比不了的。他命宰相一定要在士族中挑选独孤郁这样的风雅人物来当驸马。
不过,独孤郁没有替三位举子开脱。这可能是出于丢车保帅的考虑,也可能是他别有难处。牛僧孺和李宗闵都是权德舆的门生,这种关系形同父子。碍于岳父的关系,独孤郁不方便替他们出头。所以,李吉甫没有事。三位举子,还有取中他们的考官均获严谴。这就是说,害三位举子的人并不是李吉甫,而是阉党。
新、旧《唐书》怎么会对同一件事有截然相反的两种记载?
我们先从旧《唐书》说起。这部史书修撰于后晋。这时候距离唐朝灭亡的年代不远。晚唐的遗老遗少不少尚在人世。修史者有机会接触到当时人写的东西、聆听当时人的陈述。许多弥足珍贵的史料也就这样保存下来了。不少传记的素材,都是传主的子孙、门生提供的,自然站在自己人的立场上说话。在五代十国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文风颓丧,修史者没有详细甄别手头的资料,就编入史书。有的甚至是原文照抄,连称谓都没有改。明末顾炎武就批评旧《唐书》太过“繁芜”。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把元和三年策论案的罪过推到李吉甫头上的,都是李德裕政敌的传记。这些人,后来被统称为“牛党”。杨於陵不算牛党。可他的儿子杨嗣复在牛党中的地位仅次于牛僧孺和李宗闵。杨於陵的传记自然要和牛党保持一致立场。反过来,李吉甫的传记说陷害三位举子的是阉人。立场中立的“宪宗本纪”和《唐会要》则语焉不详。
新《唐书》是在旧《唐书》的基础上去芜存精,有增添,也有删除,但总的来说,是增的少,删的多。编撰者欧阳修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修饰文字上。他同样没有注意到同一本书对元和三年策论案的记载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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