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最后的贵族李德裕》
第44节

作者: 玉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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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1-04-14 19:55:34

  史书上说,李吉甫楷法(遒qiú)劲。又有谁能用一笔同样苍劲的隶书,去续写风起云涌的大写人生?
  李吉甫“吏寡易求,官少易治”的疾呼,要有人发展成“省事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吏”,继续做下去;他遏止京城一带佛寺,也要有人强化,从而掀起“会昌灭法”的暴风雨;李吉甫打击权阉刘光琦,要有人仿效,把针对的对象变成更跋扈、更强悍的阉人仇士良;李吉甫构筑抵御回鹘的完整防御体系,要有人演绎成杀胡山下破回鹘的恢弘画面;征剿淮西的未竞功业,更需要有人淋漓尽致地发挥成平定昭义的赫赫武功……

  如果气势宏大的人生篇章没有续集,就算不上完美。在华丽的晚唐故事中,会出现这么一位风神俊逸的主角么?
  当我们把故事从东汉讲到晚唐,从颖川陈氏和荀氏上应星象的历史性会面,讲到琅琊王氏的绝代风华,再讲到北魏的“四姓”,就是要以烘云托月的手法,突出一个家族的不同寻常。这个家族,有李固“天下第一”的政绩;还有李膺 “天下楷模”的风采。李元素、李日知的守法持平、李藩的知无不言、李绛(音jiàng)的言无不尽,再加上李栖筠父子的精明干练……可他们也不过是我们烘云托月的云。真正的月亮,在朱雀大街那一端的紫云青烟后,缓缓露出它的皎洁光辉。

  让我们走进贞元三年一个“苍苍水雾起,落落疏星没”的夜晚。
  那时候,李吉甫才刚过而立之年,还在长安当太常博士。他家就在朱雀大街东面的安邑坊。今夜,一向沉静的李吉甫有点焦躁,不时抬头望望天色,象在等待什么似的。内院里,丫鬟们来来往往,脚步匆匆,紧张地等待李吉甫的如夫人临盆生产——不要去管什么“暮云愁色已千年”,仿佛有一道神秘的天光,投射在安邑坊的东南角。
  庭院深深,隐约传来一阵新生婴儿呱呱的哭声……
日期:2011-04-17 08:55:49

  第四章:从一场考试到另一场——当李德裕年轻时
  李吉甫疼爱儿子李德裕,在中书省是尽人皆知的。
  一提起爱子如何如何聪慧,李吉甫就如同换了一个人,眉飞色舞,完全没了当朝宰相的稳重。赵郡(今河北高邑县、赞皇县、赵县)李氏出过不少神童,武元衡是知道的。远的不说,李泌(音bì)就是一个。年轻时,他和李吉甫都瞻仰过神仙宰相的风采。可是,武元衡对老朋友的话还是有点将信将疑:天下父母眼中,自家孩子都是最好的,没有之一。
  传说,某一日,大概是朝廷的休沐(休假)日罢,也只有这样的日子,日理万机的宰相才能浮生偷闲。《新唐书》说武元衡 “雅性庄重,然淡于接物”,是一个不爱应酬的人。凤管鸾弦再曼妙,他也只有“满堂谁是知音者”的感慨。如此清闲的日子里,武元衡突然想要见一见那个被李吉甫夸得天上少有、人间绝无的孩子。不多时,李德裕应邀来到了坐落在靖安坊的相府。小客人举止得体、礼貌周全。主人内心暗生出几分欢喜,和蔼地招招手,将他唤到跟前,柔声问:孩子,在家时喜欢读些什么书?

  没想到小李德裕象一根木桩似的,戳在武元衡面前,半天都没说一句话,比起传说中神童李泌侃侃而谈的风采,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道这就是李吉甫整天夸耀的那个孩子?
  第二天,武元衡在政事堂上遇到李吉甫,还不忘调侃了老友两句。李吉甫面上无光,下朝回府后,急急地把儿子找来:你这孩子,平时的聪明劲头都到哪里去了?
  小李德裕头一拧,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武相公身为国家重臣,不问我经国济世的大事,却问我读什么书。图书是礼部管的事,哪里需要堂堂宰相过问?他的问题不得体,我懒得回答罢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则故事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故作老成的孩童剪影,觉得有趣又有味。说起来,孩子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能力,总是超过成年人的想象。当年,张说就没有想到七岁的李泌会用“方、圆、动、静”来阐述人生的道理。现在的武元衡也是。在他眼中,李德裕不过是稚气的孩子。谁知这个晚辈“常以经纶天下自为”,早把自己看成有资格在宰相面前指点江山的大人,而且是大人物。

  不过,我仔细推敲一下时间,就发现一点破绽了:李德裕六岁前住在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可武元衡还不是宰相;李吉甫被贬出京城时,小李德裕也随父亲辗转蛮荒的巴峡、潇湘,两人无缘见面;等武元衡第一次拜相的时候,李德裕已是年过二十的翩翩佳公子,不太可能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所以,这很可能是虚构出来的故事。
  这种虚构的故事还不止一处。《北梦琐言》里有一条记载:“太尉李德裕幼神俊,宪宗赏之,坐于膝上”也有同样的破绽。李德裕在长安度过短暂童年时,李纯(唐宪宗)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不太可能把他抱在膝头。等李德裕重到长安,又早过了能坐在皇帝膝上的年纪。《唐语林》可能意识到这个问题,改称李德裕是“坐于前”,而不是“坐于膝上”。这倒有几分可能。可这一改,故事就变没什么趣味,不值得当成趣事写进笔记。

  所有的秩事都是为了告诉我们一个特征:神俊。
  我们知道赵郡李氏一向不缺少早慧之人。从隋唐之交的李百药、李安期父子,到盛唐时代的李泌,无不是举世公认的神童。李峤(音qiáo),还有李吉甫本人,虽然不算神童,也都是少年成名。恰如“叶尽疏林见夕阳”,让我们看看又一个光芒四射的神俊人物,是如何照亮晚唐,照出好一个“萧萧天地秋”。
  不管幼年李德裕有过多少真真假假的故事,引我们遐想,让我们考证,等再一次在长安见到他时,当年孩童已过弱冠之年。九衢(音qú)百陌上,朱紫参差、冠盖如云。李德裕依然是最引人瞩目的一位。
  我仿佛看见风中的绣衣少年,跨在玉勒雕鞍的桃花马上,顾盼自如,神采飞扬。
  李吉甫第一次当宰相。据说,李德裕就在父亲背后充当谋士。如果武元衡问书这个故事有几分真实,那么我们可以想象,幼年就想要与宰相坐而论道的李德裕,怎么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在宠爱自己的父亲面前,他肯定没有什么顾忌,指点江山,畅所欲言。
  翻开史书,我们可以看到好几位宰相之子,曾藏在父亲身后,影响,甚至左右当时的政局:中唐有元载的儿子,晚唐有令狐绹(音táo)的儿子;北宋有王安石的儿子;到了明代,严嵩之子更是臭名昭著……贵公子干预政事,有弄权的嫌疑。史书对这样的人大多恶评如潮。李德裕可能是唯一的例外。
  可说到底,这都不是一种恰当的方式。李吉甫一直希望儿子从幕后走到前台来。
  对一位世家子弟来说,想要踏入仕途主要有两种途径:一是门荫 ;一是科举。当年,李吉甫就因父亲李栖筠官至高位,靠门荫踏入仕途。不过,李德裕是次子,还是庶出的。门荫要先给兄长。要早日踏入仕途,最好去参加进士科考试。
  考察了十八家名门望族出身的宰相后,学者毛汉光发现:从开国到武韦之乱结束的九十二年中,非进士出身的占了宰相总数近八成,而进士出身的只有一成多;到了唐睿宗(李旦)至唐德宗的九十六年,二者之比为四十六比三十四;剩下的一百零一年间,八成以上的宰相是考中进士的士族子弟。也就是说,是不是进士,对初唐的士族高门来说可能无关紧要;到了晚唐,情形正好颠倒过来,没有进士头衔,就算你是贵族子弟,也很难染指宰相之类的高官了。

  通过统计数据,我们了解到进士科何等重要。李氏父子在长安的朱门玉户间耳濡目染,自然有更深的体会。李吉甫深知儿子的才气,几次劝他应试。如果把武元衡问书也当成一次考试的话,我们会发现,李德裕对考试有种天生的抗拒。当父亲又一次提到入闱应试的话题,他想都不想就应了一句:
  “好骡马不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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