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最后的贵族李德裕》
第39节

作者: 玉搔头
收藏本书TXT下载
  李吉甫也曾浪迹江淮十几年,去的都是忠州、郴州那样一些猿啼鸦噪、山穷水恶的荒城,几曾见过如此明媚的绿杨城郭。谁到了温柔水乡,不想停一停那一叶人生的扁舟,在滟滟的水光中听听二十四桥的飘渺箫声、寻一寻桥上的玉人、桥下的红药……《李吉甫传》写到这里,难道不该出现些华丽、闲散的字眼,来描绘他人生的绮丽章节么?

  可惜,翻遍新、旧两本唐书,找不到一点痕迹。《全唐诗》里收录了李吉甫的四首诗,也没有描写过如此有诗意的一座城。
  透过繁花绿柳,李吉甫看到了触目惊心的景象。缺少堤堰塘沟这些水利设施,使本来不缺水的江淮遇雨则涝,没有雨却又闹起了旱灾。他依稀记得,父亲李栖筠在常州的的时候,浙东、浙西尤其严重。没想到,与两浙一江之隔的江淮几十年来也饱受旱魃蹂躏。在长安的时候,李吉甫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历任官员对民间疾苦熟视无睹,却很擅长揣摩天子的心理。他们知道朝廷怀有一颗重整天下的勃勃雄心,平西川、定浙西,还要讨伐淮西、征服河北……这一切都离不开钱粮,尤其是江淮的钱粮。天子和宰相最不希望听到的,就是灾情。只有每年源源不断地通过运河,将钱粮载到洛阳和长安,才能赢得升官发财的青云路。他们大笔一挥,划掉了龟裂的土地、干涸的池塘和枯死的禾苗,添上了粉饰太平的辞藻和一个又一个漂亮的数据。为了支持这些虚构出来的数据,他们要足额上缴税赋。至于税赋后面有多少血和泪,就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了。前任节度使王锷搜刮了五年,用无数的财宝进献皇帝,收买阉人,就为了一个宰相头衔。如果不是白居易愤然上书抗议,他就得逞了。

  谁能把锦绣东南和眼前悲惨的一幕联系到一起呢?只有这种天灾结合人祸,才能真正地把百姓推到水深火热的深渊中。李吉甫没有犹豫,提起一管狼毫,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写进奏章,快马加鞭送到长安。他相信,天子的震惊程度不亚于他。
  果然,大明宫的旨意很快就颁布下来,数百万田租被免除了,受旱的百姓终于暂时摆脱沉重的税赋,可以稍微喘一口气了。长安还派出特使,快马奔赴江南各地,去放赈救灾。不过,李吉甫也清楚,在王朝逐渐衰败的时代里,天下有的是比淮南更苦、更动荡的地方,在等待长安的挽救。他可不能写一纸文书,就觉得自己尽力了。三年时间中,李吉甫筹措钱物,修筑起了富人塘和固本塘,灌溉万顷良田,大大地缓解了旱情的影响。在他的苦心经营下,江淮各地的元气慢慢地恢复过来。

  也正是这三年里,长安天子一直在等待召回李吉甫的时机。对他来说,这三年充满了挫折和消沉。
  日期:2011-03-28 14:59:19
  第三篇:星辰有角——李德裕的祖父与父亲(附李绛)7
  在我写下这篇文章前几年,一方墓志在河北省正定县城北出土。尽管沾满泥土的青石已断为四块,我们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两行阴刻篆书“唐故成德军节度使检校司空同平章事赠司徒太原王公墓志”。它的主人,叫王士真,如墓志所述,是成德军(今河北省中部)的节度使。这个藩镇与卢龙(今河北省北部、北京市)、魏博(今河北省南部)并称“河北三镇”,父子世袭,割据一方。就在李吉甫去扬州后不久,王士真病死。他的儿子王承宗想遵循惯例,世袭节度使之位。

  这一回,长安却打算挑战这个传统。
  有一位大臣向李纯指出,河北三镇山水相连、同气连声,反对成德节度使世袭,势必引起两外两大藩镇的不安。朝廷没有把握伏虎降龙,同时对抗河北三镇。相比之下,同为割据势力的淮西(今安徽、湖北两省在长江以北的部分地区、河南东南)远在黄河以南,形单影只,比较容易对付。自李泌在陕州打败四千叛卒后,朝廷对淮西就一直束手无策,听任吴少诚割据一方。可是,这个跋扈的军阀近几年老病寻侵,去日无多了。要削平藩镇,不如先淮西、后河北成德,从易到难,有步骤地推进中兴大业。

  可是,李纯听不进去。在西川、夏绥和浙西连胜三场,使他信心满满,想在虎踞龙蟠的大河之北证明自己。结局却是让人沮丧的:九个月时间、二十余万诸道兵马,再加上七百余万缗(音mín,一串铜钱,法定一千文,通常不足)军费,终究没有换回一场胜利。不仅如此,他还失去了一次收回淮西的最佳时机。就在河北“龙虎相啖(音dàn,吃)食”的紧要关头,吴少诚死了。李纯无力两线开战,只好违心地同意更加骄横的吴少阳接掌淮西。

  栏长嘘,长安天子是不是会怅然回想起平刘闢、擒李锜时的潇洒自如?万里云山之外,有个人让他格外想念。就在吴少阳得到节度使头衔后没几天,李吉甫被召回长安,第二次拜相。接替他出镇淮南的是李鄘。
  平息徐州之乱后,李鄘名声大振。元和初年的长安盗贼猖獗,李纯立刻想到了他。就任京兆尹后,李鄘雷厉风行、擒奸禁暴,对骚扰民间的盗贼痛下杀手。后来的几年中,他又先后镇守过陇右(今甘肃省,庆阳市除外)和河东,现在来到淮南。
  我们曾说过,此时,赵郡李氏自晋朝李楷之后,一分为三。他膝下的五个儿子传下了西祖房、东祖房和南祖房。今天,好一派桃李暄妍的春意闹在枝头,赵郡李氏花开三枝,各出了一位宰相。
  李吉甫是西祖房的骄傲,而南祖房的宰相就是胡芦生和新罗僧口中的“纱笼中人”李藩。昏聩一生的唐德宗到底说了一句清醒的话,“此岂作恶事人耶!”。李藩才没有因小人诬陷而丧命,还被留在了长安。
  当时,长安最有权势的大臣是王绍。八年中,唐德宗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王绍不算奸臣,可惜权柄太重,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他的府邸终日“锦筝银甲响鹍弦,勾引春声上绮筵”,金樽不空,笑声不断。李藩的大名,王绍早有耳闻。几次邀筵,都被李藩婉言谢绝了。尽管年过半百,他澹泊如故,无意攀附那些炙手可热的权贵。有一次,王绍身边的郎官们硬是将他带到筵席上。可李藩看不惯这群人的轻薄浮华,也不喜欢他们的讹语俳(音pái,滑稽)戏,去了一次就绝迹这种笑筵歌席。后来,有人问起,他淡淡地说:我与他们不知道要说什么。

  裴垍就很欣赏李藩,说他有宰相之器。要知道,他人到中年还是潦倒洛阳城的一介布衣,最后却扶摇直上,成为金璋紫绶的宰相。这就是为什么野史中流传着“纱笼中人”的传说,仿佛富贵不嫌迟,都是命中注定的。可李藩用自己的表现,证明了他能当上宰相,绝非偶然。
  那时候,以贪婪闻名的河东节度使王锷拿数千万钱贿赂权贵,想捞一个宰相头衔。不久,一道密旨从宫中递送到中书省,上面写着:“王锷可兼宰相,宜即拟(一道文书)来。”当日,在省中值班的是李藩和另一位大臣权德舆。李藩毫不犹豫地提起笔,把“可兼宰相”四个字样涂掉,另添上“不可”二字。忠厚的权德舆大惊失色,说:就算反对王锷兼宰相,最好另上奏章,怎么拿起笔就把诏书给涂了!

  李藩从容地说:事情紧迫,而现在已是日暮时分,没有时间另行上奏了。过了今日,(不该我值班)就无法阻止王锷拜相了。
请按 Ctrl+D 将本页加入书签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上一节目录下一节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