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最后的贵族李德裕》
第38节

作者: 玉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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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偌大一个天下,李吉甫目光敏锐地锁定了徐州一带。从地图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几条支流从北岸注入滚滚东流的淮水。寿州(今安徽省寿县、霍邱、霍山等县及六安市)控颍口(颍水入淮水处),濠州(今安徽省凤阳县一带)控涡口(涡水入淮水处),而泗州(今安徽省泗县、明光、天长两市,江苏省盱眙、泗洪两县)则控制了泗水。再加上地当南岸淝水要冲上的庐州(今安徽省合肥市),构成分割古中国南北的天然门户。泗水从徐州边上南流,途中汇入汴水、雎水,又与运河沟通,形成众水汇集之势,也使徐州成了这个天然门户的锁钥。对南北来说,这一带都至关紧要。在唐朝,控制运河,更是掐住了长安的咽喉。

  当年,李泌就很重视江淮要冲的五个州,将他们一分为二:张建封的武宁军依托凭徐、濠、泗三州,牵制北边的平卢军;庐州、寿州归淮南节度使,没有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等到张建封去世,徐州的“两廊壮士”要拥戴其子张愔(音yīn)。这时候,徐州军渐渐露出狰狞本色。李鄘(音yōng)孤身入虎穴,化解了这场风波。最后,张愔只得到了徐州。濠、泗二州也被朝廷分割出去。

  当李纯流露出把濠、泗二州交还徐州节度使管辖时,李吉甫提出了异议。他倒不是信不过张愔。可宰相更担心,这位节度使没有他父亲的威望和手腕,驾驭不了帐下那帮骄兵悍将。和李泌、李鄘一样,李吉甫也主张将这块四战之地分而治之,避免出现过分强大的势力。在他的强烈反对下,李纯暂时打消了徐、濠、泗三州归一的念头。可惜,天子对李吉甫的意图没能心领神会。几年后,张愔上表请求回长安养病。李纯派自己信赖得过的老臣接任节度使,还是把濠、泗二州同徐州一并交给他。

  李泌、李吉甫的着眼点不在于谁去镇守徐州,或镇守的人是否忠诚,而是从山川形势、势力制衡来考虑赋予徐州多大力量才是合适的。现在派出去的大臣固然忠诚,可谁能保证他的后任们都是忠诚的,又有谁能保证他们能控制当地彪悍的士卒?
  后来的历史证明,短视有多么可怕。这是一块诞生过汉初群雄的地方,也是楚霸王项羽最看重的龙虎地。千年以来,徐州一带素有乱世出英雄的传统。武宁军拥有徐、濠、泗三州后,兵变不断,让长安十分头疼。等到唐末风云再起,又是徐州悍卒掀起叛乱,正式为唐朝举行葬礼。直到那时,人们才会不无遗憾地回忆起李泌、李吉甫的锐利目光。

  就在李吉甫雄心勃勃地谋划铁血削藩的时候,第一次宰相任期嘎然中断——因为,重重帘幕后面的阉人们容不下他了。
  还在翰林学士院的时候,李吉甫就得罪了阉党。翰林学士是兼差,当时他的本官是中书舍人。在中书省,有一个书吏叫滑涣。他的身份低微,照理只能在中书省做些杂务。可是,官员提起他的名字,都是一副既不屑,又不敢招惹的神情。滑涣背后,可是宫廷里赫赫有名的权阉。有此靠山,这个胥吏在中书省弄权牟私,大肆收受贿赂。就连不学无术的兄弟也在他的提携下官拜刺史。有一位宰相实在看不惯滑涣狐假虎威的丑态,曾当面骂了他几句。几天后,宫中传旨,罢免了这位宰相。从此,连满朝大臣都对滑涣心生忌惮。可李吉甫实在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上书弹劾这个胥吏。这道奏章惊动了李纯。他下旨查抄了滑涣的家宅,竟然抄出钱财数千万。滑涣被杀,李吉甫也和阉党们结下了仇怨。

  还有一回,一个小臣请求面见天子。时近黄昏,李纯想改日召见。他却坚持要当日入宫。天子只好勉强答应。见面后,这个小臣就开始抨击一个阉人。说到激动时,他的话锋连李吉甫这些宰相都扫了进去。本就一肚子火气的李纯勃然大怒,要把他远远地贬出去。李吉甫只好亲自入宫,次向天子谢罪、求情。最后,这个人被派到洛阳,躲过了一劫。

  几年后,李吉甫的另一项建议又触动了阉人的神经。
  事情要从十六宅说起。这块地方在长安北角上,安国寺的东面。唐玄宗建起恢弘的深宅大院,将皇子们锁进高墙,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人生。只有这样,他才不再象前代帝王,担心那些有封地、有兵力的宗室诸王喋血玄武门。从此,曾象苍鹰一样翱翔云天的唐朝皇子们被剪除了羽翼,再也不能有所作为,别说军国大政,就连嫁女儿都做不了主。名义上,这些金枝玉叶的姻缘要听从圣意安排。可百事缠身的天子哪来的精力和兴趣当月老、牵红线?还不是要身边的阉人们代劳。阉人们要么乱点鸳鸯谱,要么找个借口,把人家的终身大事抛到九霄云外,听任如花美眷在十六宅褪尽残红。为了女儿后半生的幸福,貌似尊贵的王爷们也只能忍气吞声,双手奉上丰厚的贿赂。这宗收入,都落入了权阉们的囊中。李吉甫实在是看不下去,找个机会,劝了天子几句。

  李纯听后,有所触动。当年年底,中书省、门下省、宗正寺和吏部就接到旨意,为六位宗室女子挑选门第、人才相当的夫婿——花烛喧阗, 星辰摇动,圆了十六宅多少女儿家的梦。
  如此喜庆时分,恐怕只有荷包受损的阉人们躲在角落里在暗自生气。
  在阉人网罗的党羽攻击下,李吉甫在长安的日子也不是那么舒心。一日,他患病卧床,请医士上门诊治。一番忙碌后,时入深夜。长安有宵禁之例。黄昏时分,,六街传鼓。在次日黎明五更三刻擂响四百下“开门鼓”前,谁也不能无故上街。医士只好留宿在安邑坊的李府。没想到,转日,就传来那位医士被捕的消息。接着,有人上书弹劾李吉甫勾结术士。

  这个罪名在古代可是非常之重,一旦坐实就是杀身破门。李纯看了白章后,心中大骇,怎么也不相信李吉甫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经过连日审讯,证明所谓宰相勾结术士,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诬告李吉甫的人纷纷坐罪被贬。可李吉甫也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阴暗角落里的龌龊角色,说不定又在酝酿更狠毒、更周密的计划。病中的宰相实在没有精力来对付背后射来的暗箭。

  考虑再三后,李吉甫把一纸辞呈递入大明宫。
  “人生代代无穷已”,赵郡李氏已经有过多少颠沛流离在长长谪路上的孤独灵魂。他们早就习惯了一次次长亭泪别。可这一回,多少有些不同。天子亲自登上通化门,为李吉甫饯行,使得这次离别变得如此庄重,没有一点伤感、失落的味道,更清楚地告诉那些为换宰相而暗地里弹冠相庆的人:李吉甫并没有失去天子的信赖。
  说起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当然是“扬一益二”。在李吉甫之前,另一位宰相武元衡已经离开了政事堂,代替名将高崇文出镇西川(古称“益州”)。这一回,李纯把淮南(节度使驻扬州)交给了李吉甫。就象武元衡自己在给李吉甫的诗歌中说的那样,李纯削藩的两大臂膀“九重辞象魏,千里握兵符”,相继告别了长安。元和中兴的脚步暂时停了下来。不过,从他们分别出镇东、西最繁华的地方,可以看出他们依然是天子的左膀右臂。

  李吉甫带着天子亲手赐给的药方来到了扬州。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三年更象是李纯刻意为他安排的一次病休,是大动作、大作为前的养精蓄锐。
  扬州之美,是怎么形容都不为过的。这座淮左名都“园林多是宅,车马少于船”,有着迥异于长安的水乡风物。在诗人姚合的视觉和嗅觉里,扬州“满郭是春光,街衢土亦香”;风流的杜牧更是十年一觉,搂着纤纤楚腰,做着醒不过来的扬州梦。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聊天,说起各自的理想。第一位说他希望有十万贯钱;第二位憧憬成为传说中身骑黄鹤的仙人;第三位的梦想是去扬州;最后一位最聪明,他说人生潇洒,莫过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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