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最后的贵族李德裕》
第36节作者:
玉搔头 看到答案的那一刻,李吉甫的心空落落的。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选择不算意外。武元衡领导御史台,地位不在翰林学士院的承旨之下。和李吉甫一样,他也是力挺 “武力削藩”的少数大臣之一。况且,当年李纯被册立为太子,主持仪式的就是武元衡。他与当今天子早有交情。转念到此,李吉甫悻悻(音xìng)地收起散乱的思绪,构思片刻后,匆匆用华丽的辞藻写下了一篇赞美武元衡的诏书。
搁下笔后,李吉甫揉了揉手腕,怅惘地转过头,望望珠帘那一侧。另一位翰林学士裴垍(音jì)还在挥毫疾书,不知在写什么呢?李吉甫想等一等他,好一起离开。此时,失落的人很想找个知心朋友,聊一聊天,排遣一下心头的抑郁。李吉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刚有些退却的伤感又潮水般漫过心的堤防。
不过半柱香工夫,裴垍也写完了。交出墨迹未干的诏书后,他才敛衣起身,从容地撩开珠帘。李吉甫起身迎了上去,却看到一脸灿烂的笑容。
日期:2011-03-21 11:25:33
第三篇:星辰有角——李德裕的祖父与父亲(附李绛)5
裴垍连连拱手道贺。原来,他起草的也是一道拜新宰相的白麻诏书,上面的名字就是李吉甫。巨大的喜悦如同一阵突如其来的濯(音zhuó)枝雨,滴落在春风拂面的李吉甫头上,化做脸庞上流淌的幸福泪水。他一把抓住裴垍的手,激动得支支吾吾,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好半天才说道:我流落江淮十多年,不想有朝一日会当上宰相!
没有能当上宰相,是父亲李栖筠的一大憾事。如果地下有知,他可以无憾了。
儒家讲究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音mí)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矫情镇物功夫。最初的兴奋消退后,李吉甫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讪讪地放开手,整理好衣裳,重新向裴垍回礼。一番客气后,恢复了沉静风度的李吉甫向裴垍提出了一个请求。长年漂泊在外,使他对长安的人和事还有些隔膜。李吉甫郑重其事地托裴垍推荐一些人才。裴垍出身闻喜裴氏,是宰相之后。他二十岁就高中进士,又在制举考试中名列第一。许多封疆大臣想聘裴垍为幕僚,都被婉言谢绝,多年来一直留在长安,主持过吏部考试,又熟悉长安的人事,在鉴别人才方面很有名气。用人可算是宰相最大的权柄。见李吉甫如此开诚布公,裴垍也很受感动,取过纸笔,一气写下了三十几个名字。
不过数月,李吉甫就按照裴垍开具的名单一一重用,引来一片赞誉之声。
鉴别人才,李吉甫不如裴垍;可浪迹天涯十多年,使他对民间的疾苦、地方的弊病有着更深刻的认识。六部的郎中、员外郎地位尊贵、工作清闲,又很容易博取天子和宰相的赏识,俯拾仰取,随处都是平步青云的机会。反观地方上的县令太守,钱粮刑名无不是琐碎繁杂、耗心耗力。如果再摊上刁钻的乡民、刁难的上司,吃苦受累反落得浑身不是。所以,不少年轻才俊宁可在长安台阁把时光闲抛虚掷,也不肯去天南海北历练自己。朝廷在挑选郎官的时候讲门第、讲人才、讲文采,以完美主义的态度来选才。任用地方官时,就常常敷衍了事。县令郡守中,平庸无能之辈大有人在,人品猥细的也是屡见不鲜。遇到这样的父母官,百姓的痛苦就可想而知了
作为朝廷重臣之子,李吉甫自己也曾留在长安,选择相对轻松的仕途,当太常博士的时候,他不过是拟定皇后丧仪,就赢得了唐德宗和宰相的青睐。直到被贬出京城、流浪江淮,他才真正懂得地方官的价值。为死去的皇后穿三日素衣,还是穿五日,与蚁民何干?李栖筠在常州、李吉甫在饶州的表现,却实实在在地改变了一方百姓的命运。所以,李吉甫很钦佩裴垍,却不一定会认同他蜗居长安的作法。经过精心挑选,这位新宰相从清贵的郎官中挑选出十余位精英,派到大江南北,去担任刺史。他相信,自己能体会到的,这些年轻人也可以。
短短一段时间,李吉甫几做到“人得叙进,官无留才”。整个庙堂,顿时有了一种新的气象,而各地的风化也大为改观。
李吉甫执政后面对的第一个难题,竟然来自浙西。是的,就是他的父亲付出过几多心血才换来的锦绣江南。此时,镇守浙西的是宗室李锜。
李锜的父亲死于一场兵变。身为烈士遗孤,他的升迁比同辈快了不少。可是,李锜身上完全看不到父亲刚正之风。在浙西,他私增税收,疯狂聚敛钱财。更令人发指的是,李锜还擅杀正直的下属,强奸良家妇女,淫行劣迹,无一不擅。他的政治野心和财产在同步膨胀。利用雄厚的财力,李锜暗中招兵买马,收亡命之徒为养子,还拣选箭术高超的射手,号称“挽硬随身”;以胡虏勇士为一营,叫“蕃落健儿”。明眼人都看出,他在刻意模仿当年的安禄山。那个带给唐朝痛苦记忆的大将谋反之前,就大肆招揽胡族勇士,组成八千“曳落河”。本来,“天下藩镇,东南最宁”,现在却孕育了反叛势力。不少幕僚、属官见李锜反态渐露,纷纷走避,惟恐祸连自身。只有李锜沉浸在夺取江山社稷的狂想中。
有个浙西百姓,叫崔善贞,赶到长安,揭露李锜的种种罪行。可是,唐德宗被浙西源源不断进贡到长安的金银晃花了双眼,根本看不到江南的危机。他给崔善贞戴上枷锁,送回浙西。李锜早早就挖下了一个深坑,只等崔善贞一到,就将他连枷带锁推入坑中,三锹两铲把泥土回填下去……可揭发李锜谋反的文书还是不断送到长安。
几年前,李锜贿赂宫中的阉人,想兼领盐铁转运使,把持盐业、炼铁和漕运等关系国家命脉的财源。贪得无厌的他还打起小算盘,想把同样富庶的宣歙(音shè,今安徽省南部)收入囊中。当时,李吉甫还是翰林学士。李纯问他有何看法,他说:李锜心中早就萌发了不臣之意。如果给他盐铁榷(音què)卖的丰厚利润,再加上宣歙境内的采石矶这处长江天险,那简直就是鼓励他造反。
李纯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改派别人为盐铁使。
李吉甫早就断定:没有得到盐铁使和宣歙,不会让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平静下来。在西川和夏绥叛乱被平定的消息传到润州后,李锜有些坐不住了,开始担心自己会成为天子的下一个猎物。犹豫再三后,他上书朝廷,主动要求调离浙西。李吉甫一眼就看穿了李锜是在试探朝廷,力劝李纯顺水推舟,召回这个跋扈的藩帅。李锜没有想到,朝廷如此干脆,连一点慰留的意思都没有,顿时方寸大乱,睡都睡不安稳。传说,他曾梦见万岁楼的飞檐上挂着冰柱。醒来后,李锜对这个梦进行解析:冰者,寒(韩)也;楼者,高(皋)也,难道是坐镇长江中游的韩皋会来接替我?
面对长安使者接二连三赶到润州,催他启程回京,李锜借口患病,死赖在节度牙门不走。多方打听后,他得知李吉甫的强硬态度是关键,赶紧让人携带金银到长安四下打点。受贿的权贵纷纷替李锜游说,夸大浙西的兵力,想吓退天子和宰相。任他们口舌费尽,李吉甫就是不为所动,站出来冷静地说:李锜不过是个庸材,网罗的不过是些亡命群盗,哪有什么斗志?如果朝廷征伐,一定可以马到成功。
听了这铿锵有力的话后,李纯终于下旨,调李锜回京,还任命了新的节度使取代他。没有转圜余地后,李锜终于露出狰狞面目:一边谎称发生兵变;一边痛下杀手,接连处决了几位不肯拥戴自己的将领。同时,他还秘密派出五名心腹潜出润州,分赴浙西的另外五州,杀害了各州刺史,夺取大权,暂时控制住了浙西全境。
可直到这时候,李锜仍不了解自己的对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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