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最后的贵族李德裕》
第30节作者:
玉搔头 暂时代掌军权的是判官郑通诚。可他在军中缺乏足够的权威。此时,正遇到浙西(今江苏省南部、浙江省西部)的军队从关中防秋归来,路过徐州。在唐朝,浙西军是东南劲旅,尤其是润州(今江苏省镇江市)的弓弩手,天下闻名。郑通诚贸贸然决定请浙西军入城,帮他震慑军中的骄兵悍将。没想到,消息泄露,节度牙门的卫兵,也就是所谓“两廊壮士”群情汹汹,认为郑通诚勾结外人,镇压自己。五、六千人突然哗变,闯入甲仗库,强夺铠甲刀枪,偷袭浙西大营。毫无防备的浙西军仓皇逃窜。变兵还包围节度牙门,杀死郑通诚。他们逼张建封之子张愔(音yīn)暂代军务,还扣留了监军的宦官。闻讯赶来的泗州军试图强攻,结果也被打得丢盔弃甲,逃之夭夭。
谁敢深入动荡不安的徐州,去平息这场风波呢?
答案是李鄘。
逃出李怀光叛军的狼窝后,他踏上了一条平坦的仕途,渐渐跻身大臣之列。可刚强的禀性没有随官阶渐高而改变。就如当年李泌匹马入陕州,李鄘这一回也选择深入虎穴。他直抵徐州大营,召集三军将士。在充满敌意的冰冷目光中,李鄘若无其事地朗声宣读起圣旨。两廊壮士完全被他的气势给震慑住了。随后,李鄘解救出监军使。
徐州兵变尘埃落定后,大约只有一个人非常失望。那就是濠州刺史杜兼。听说朝廷最后还是接受了变兵拥立的张愔,他又气又悔:如果当初咬咬牙,强行留在徐州,两廊壮士也许会推选自己,而不是稚嫩的张愔。看来,自己的前途都坏在李藩手上。杜兼越想越气,罗织情节,写了道奏章送往长安,诬陷李藩在张建封死后动摇军心。天子李适本来就对徐州的风波很恼火,看了杜兼的奏章,勃然大怒,下了一道密旨,要杀李藩。
接到这道密旨的,是老臣杜佑,也就是诗人杜牧的祖父。他根本不相信正直的李藩会煽动叛乱。转眼,十天过去了。杜佑才找到李藩。闲谈中,他看似不经意地问李藩信不信因果报应。李藩作了肯定的表示。杜佑这才接下去说:既然如此,没有种下恶果,就不用担心恶报应。你遇到任何祸事,都不要惊恐。
说完,杜佑取出了密诏。李藩看完后,淡淡地说:看来,我与杜兼是前世的冤报。
几天前,杜佑就已经秘密上奏天子,以自己一家百口的性命,担保李藩无罪。可李适怒气不消,要亲自审问。就这样,李藩踏上了西去长安的迢迢长路。诗人说,“长安道路多风尘”,实在是不错。一百多年来,多少赵李子弟风尘满面地走在这条古木苍茫、寒山寥落的古道上,不是来,就是去,来来去去中,消耗了大半个人生。荣和辱、生和死,都在这条不可测的道路那端等待着他们。
在槐雾城鸦中,李藩走进了长安。当他从容登上琼墀(音chí)玉陛,本怀有成见的天子望着那张平静的脸,由衷感叹道:“此岂作恶事人耶!”——杀李藩的事,再也没有提起。
日期:2011-03-06 17:34:36
第二篇:长安秋多蝇——赵郡李氏在唐朝(13)
就这样,我们的叙述追随“身为玉雪,不污青蝇”的李藩,在落叶萧萧的晚唐就要到来时,回到了长安。
数年后,李藩也当上了宰相——在整个唐朝,赵郡李氏竟然出了十七位“纱笼中人”。曾几何时,崔䴙(音:pì)还以轻蔑的口吻提到“博崔赵李”。可环顾海内,又有哪个家族能在宰相数量上与赵郡李氏媲美?他们已经成为唐朝最显赫的贵族。无论是赵郡李氏汉中房的李安期、辽东房的李泌,还是江夏房的李鄘;也不管是南祖房的李日知、东祖房的李峤,还是西祖房的李怀远、李景伯父子;还有李素立、李至远、李畬、李承,直到李藩,前后相承的六代人,都在用自己的言和行,来诠释一种延绵不绝的传统。这种传统,我们可以上溯到汉末的李固与李膺的风骨,然后重温李孝伯、李安世的干练与口才,还可以依稀忆起李元忠的磊落风采、李士谦的高尚品格,当然也少不了代代赵李子弟的学问。
每个人,都是眼球聚焦的焦点;每段人生,都是一个独立成篇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结局发人深思。千头万绪的大文章,真不知要从何说起。
可是,我也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赵郡这个地方渐渐从我们的故事中消失了。是的,就是李瑾踟躇(音Chí Chú)十字路口时想到那片山水,它养育了李恢、李定、李机叔……李楷的五个儿子在这里将祖先的血脉一分为三,分出了西祖房、东祖房和南祖房。李勰(音xié)在这里设帐授徒,传授学问;丁零族的小喽罗在这里诚惶诚恐地把鹿送还给李曾。这里有李家子孙研读《礼记》与《左氏春秋》的书斋;弹奏过李谧(音mì)的古琴和李搔的八弦琴;乡亲们写下的借条被李元忠、李士谦一把火烧掉,纸灰仿佛还在风中飘荡。
如此宁静、美好的岁月不再有。
赵李子弟奔波在来去长安的道路上。长安、长安……总是长安!不在长安,就在去长安的路上;再不然,就是刚刚被放逐出那座青蝇飞舞的城。艳异颓靡的京城已经取代了山长水阔、流水涓涓的赵郡,成为他们的人生舞台。看起来,朱衣灿烂、紫袍华美的赵李子弟仿佛得到了整个天下,可他们的天地好象又变得空前狭小。长安是很大、很壮丽,它那周长七十一里的城墙是很长。难道凭这一点,就可以圈养起一个个天资不凡的人物,圈起一段段人生么?不,也许我还说多了。一座小小中书门下政事堂就容纳了他们的全部生命意义。宰相,官僚的最高头衔几乎成了人生唯一的目标,衡量人生价值的唯一尺度。
在赵郡的青山绿水,我们曾邂逅了多少隐士、豪侠、书生和奇女子;就算是写官员,笔下也有过本乡本土的县令、太守,还有谈谈天、讲讲学的国学博士。当我们的故事在唐朝的天空下展开,却几乎单调得变成了一部宰相列传。神鬼的青纱到底罩住了多少个赵郡李氏的名字呀?从我们讲过的李峤、李元素、李怀远、李泌、李鄘到李藩,还有我们将要讲的李绛、李吉甫、李德裕、李固言、李珏和李绅……人物是千篇一律的宰相,地点是千门万户的长安,事情也就是那点事情:看似轰轰烈烈的功业、听起来铮铮有声的话语,再有就是庄重而造作的姿态——这到底意味着这个家族气运上升?还是下降!也许我们还要带着疑问,把故事讲下去,讲到底,也许就有了答案。
我们又回到了辐射着无限魅力的长安,回到了天下的中央。
如果将城东北的大明宫和含光殿考虑在内,务本西门应该算作长安的几何中心。可是,这里就是长安人所谓的“鬼市”。至于是什么鬼,《南部新书》就没有说了。是长诗《哀王孙》中的落难王孙,还是长安沦陷后惨死街头的贵人,抑或只是小门小户人家几个无法参与轮回的魂魄?“青蝇纷营营,风雨秋一叶”,食腐的青蝇消化了那些在这里哭过、笑过、生活过的肉体,却把原本依附在肉体上的魂魄给留下了。长长时间使一切都物是人非,甚至人事全非。这就造就了一大批流离失所的鬼。青蝇会随着人的迁移而不断地依附到新的地方,鬼却不会。那些失去载体的魂们无依无靠,在长安越积攒越多。平时,他们就潜伏在古旧的床下,隐藏在幽暗的老屋里,和他们认识或不认识的后人们往来酬酢(音zuò),给牛僧儒或谷神子的志怪小说提供素材。要不就在阛里间飘忽而来,飘忽而走……就象生与死、阴与阳,以及得与失,鬼和人也是长安此消彼长的一物两面。当长安的人越来越鬼气萧森,长安的鬼也越来越象人,象人一样爱、恨,寻仇与报恩,分离与重聚——这是长安生活的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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