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李泌头枕李亨的膝沉睡的那夜，太史有没有看见“客星犯帝座”。几十年后，李泌到底实现了一动天象的旧梦。月蚀东壁的第二年，神仙宰相一瞑不视，只有一缕精魂御风归去，象一只黄鹤，在长安的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掉头，向青青衡山飞去，再也不回来了。
　　没有了黄鹤的长安真的要成为青蝇的世界。
　　这些猥琐的生命翅膜上沾着隔宿的醉意，摇摇晃晃。长安随处可以触发的沧桑之慨被它们彻头彻尾的享乐哲学所置换。什么霸业宏图、什么纵横万里的合纵连横，再没有被提起过。青蝇们喜欢东市琳琅满目的宝货，也喜欢它的喧嚣。他们还喜欢平康里的蝶舞，在燕狎、追逐**们的妍影中消磨自己无聊又无趣的时光。可一但被追逐的对象认真起来了，它们又受惊似地嗡一下飞开了。流露的明明是真实欲望，却不那么理直气壮，带了心虚的痕迹，总担心自己的行径被记录下来。就是这样一群生灵，改变了长安。

　　如果你有素帐留蚊、作青云白鹤观的情致，那么不妨将这些青蝇看作琼楼玉宇之间佪翔的青鸟。从诗意的云端中隳（音huī）落下来的长安里，惟有这种苟且偷安的情怀，才能让我们在一片腐臭的地方诗意地栖居。
　　日期：2011-03-04　15:10:08
　　第二篇：长安秋多蝇——赵郡李氏在唐朝（12）
　　古人曾说“死以青蝇为吊客”。是不是长安也要死了，才有如此多的吊客登门入户？在我们的故事中，青蝇构成了阴沉的背景，也扮演了无所不在的配角与龙套。但它本身是没有能力拓展我们的视野，推动情节的发展。所以，李泌魂魄化鹤归去后，一晃几年，长安再没有什么戏剧高丨潮丨出现。
　　我们只好将目光投向洛阳。
　　那是长安的孪生兄弟，长安的影子，并一度几乎取代了长安，成为天下的中心。曾几何时，长安天子可是把洛阳看成自己东边的宅院，经常过来走一走，住一住，有时一住就不再走了。安史之乱毁灭了洛阳的无数壮丽宫阙，也毁掉了它的梦想。劫后的大唐已经没有能力再造一个候补的京城。天子也就再没有来过。
　　天子不来的寂寞时光里，朝廷会派一位高官来这里，担任东都留守。他多半是长安官场的失败者，被放逐到这里养养老，体面地结束仕宦生涯。这一年，东都留守的幕府多了一位风度翩翩的新幕僚，名叫李藩。他的父亲，就是曾挫过李希烈威风的李承。
　　从李素立、李至远、李畲，再到李承，赵郡李氏南祖房这一脉的人才代代不绝。李藩也算是官宦子弟，前半生却过得不怎么如意。他生性恬淡，一向视金钱如粪土。父亲去世后，不少亲族借吊丧之机，窃取了不少财物。李藩也只是一笑置之，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慷慨乐散好施，偌大家业很快就消耗一空。千金散尽的李藩开始过起清贫的读书生活。李藩的妻子崔氏颇多怨言。绮罗丛中长大的丈夫倒是安之若素，没把眼前的苦当成一回事。据《逸史》记载，三十岁时，李藩还寄居东都洛阳岳丈家，颇遭了不少势利小人的冷眼。洛阳的生活花销太大了，李藩住不下去，正考虑举家搬到扬州，不曾想又患上脑疮。贫病交加，跌到了人生最低谷。

　　一日，崔家两兄弟要去中桥，拜访胡芦生。这位著名的术士名气不在桑道茂之下，一听人声，就知贵贱。潦倒的李藩也想跟着两位妻舅去看一看。
　　胡芦生贪杯是有名的。找他算命的人一定要带上一葫芦酒，因此得名。那日，他已醉倒在蒲团上了。崔家兄弟先到，胡芦生也没起身，摆了摆手，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坐下。李藩身患恶疾，步履蹒跚地赶来，迟了一步。
　　半醉半醒的胡芦生突然一跃而起，一迭声催家人赶紧洒扫，说是有贵人要来。
　　地刚刚扫净，李藩正好来到门前。人还没下驴，胡芦生就笑着拱手上前，迎接所谓的贵人。李藩很诧异地说：我又贫又病，还被迫要搬到千里之外的扬州，算什么贵人？
　　胡芦生笑盈盈地打断了他：纱笼中人，你还怕什么挫折呢？
　　李藩请教他什么是纱笼，胡芦生故意卖了个关子，让人不知他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李藩也没兴趣探问究竟，几天后就携家带口南下谋生去了。
　　唐代的扬州城河湾交错、港汊纵横。根据《梦溪笔谈》的《补笔谈》考证，城里、城外有名的桥就有二十四座，这就是杜牧名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的由来。其中有一座叫参佐桥。一日，李藩偶然在桥边邂逅一位姓高的员外。这位朋友说，梦中曾听有人称他为“纱笼中人”。李藩听后，也只是一笑置之。
　　转眼，李藩已经四十多岁了。这一年，他收到了新任东都留守杜亚的一封信。这位老人与李藩的父亲是旧友。见故人之子如此潦倒，有意将他招入幕府。

　　杜亚曾担任过不少显赫官职，资格很老。当朝宰相怕他威胁自己的地位，故意派他到洛阳。这让杜亚颇不甘心，念念不忘功名富贵，想当一任宰相才甘心。其实，他身患风痹，连行动都有些不便，早该回家养老了。有一回，洛阳发生盗案。有人诬陷牙将令狐运是主谋。为了破案，杜亚对这名牙将百般拷问，几乎要屈打成招。在一旁的李藩看不下去，几次三番地苦苦劝阻他。可杜亚根本听不进去。李藩一气之下拂袖离去，全不顾家贫子幼，自己是多么需要那份丰厚的薪水。

　　不久，真正的盗贼落网。
　　李泌派去镇守徐州的张建封知道李藩身上有种罕见的潜力与韧力，特地下了道文书，聘他为巡官。传说，有一位擅长看相的新罗僧人路过徐州。张建封同样有心角逐宰相高位，特地请他为自己看一看相。可惜，新罗僧断言眼前这位节度使大人并没有当宰相的福气。失望之余，张建封要他顺便看一看，牙门中谁会有宰相之器。人看了一位又一位，新罗僧的头却摇个不停。郁闷的张建封转头问有没有人缺席，堂下的差官应声回答，只有李巡官没来。

　　张建封立刻让人去请。片刻后，李藩翩然而至。新罗僧慌忙下阶相迎，说：这可是“纱笼中人”呀！
　　张建封脸色顿时由阴转晴，非常高兴地问什么是“纱笼中人”？新罗僧解释道：一个人如果命中注定是宰相，阴间就会有神鬼用无形的纱笼守护他，以免被妖物所伤。直到此时，李藩才理解了胡芦生、高员外的话。
　　几年后，张建封病重，眼看朝不保夕，随时可能咽气。在这个非常时刻，濠州刺史杜兼突然出现在徐州的节度使牙门。等他探望过张建封后，李藩流着眼泪说：仆射公 病势如此沉重，你应该坐镇濠州，防范突发事件。现在跑到这里来，想做什么？请速速离去！否则，我就奏报朝廷，说你要图谋不轨。
　　一听这话，杜兼的脸色都变了。他的确心怀鬼胎，想在张建封死后浑水摸鱼，找个机会攫取节度使。此行，杜兼就是想看看徐州是否有机可趁。见李藩似乎识破自己的意图，他只好悻（音xìng）悻而回。
　　我们曾说过，沟通西北和东南的运河关系到王朝的生死。徐州“南控埇桥，以扼汴路”，更是咽喉要地。自从李泌调张建封镇守，这里一直很平静。到张建封病殁时，却引起了一场大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