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面人生——国史十三人物传略》
第21节作者:
嵩阳云树 诗意一改之前的情绪自恋,略趋平和。之后的现身汩罗江岸,寻访屈原屈灵均的传说于当地故老,亦属这样的格调。
汩罗江,在湖南湘阴县境。《史记·屈原传》:“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于是怀石遂自沉汩罗以死。”
屈原遭谗去职,“疾王听之不聪也,馋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可是,这位传奇似的爱国主义诗人,在孟郊的眼里,却是如此的形象:
徒自吟泽,而不能事输忠节;怀石自沉,是灭性也,又不足言孝。
忠孝是为两缺,因此,孟郊的结论是:名参君子场,行为小人儒。
何谓小人儒?
《三国演义》第四十三回,诸葛孔明江东舌战群儒有言:“儒有君子小人之别。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若夫小人之儒,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且如扬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阁而死,此所谓小人之儒也。虽日赋万言,亦何取哉!”
这是至今,余所见过的批评楚臣屈原,最为猛烈的文章。
孟郊的一生,“一贫彻骨,裘褐悬结”,晚年又接连丧失三子,以故他的诗章多忙于“自鸣寒苦”,罕有言及政治立场者,《旅次湘沅有怀灵均》是为数不多的篇什之一。
这时节,孟郊似乎顺利实现了自我超越。
日期:2012-06-05 08:34:57
六
距汩罗江不远,便是“广员五百余里,日月若出没于其中”的洞庭湖,在湖北省北部,长江南岸,湘、资、沅、灃四水汇流于此。
在这里,孟郊结识了二位贤达——任载与齐古。此二位名籍不载史册,不详为何人,但从孟郊倾心与之交结来看,当属活出自我的人物,据说其性气度宽宏,其情悠闲自得。
某月夜,此二位博雅君子执意要出游宣州,孟郊便前往江边送别。但见月下洞庭,水面空阔,横无际涯;一帆高悬,隐没水天,似有道行虚空之感,于是有:
洞庭非人境,道路行虚空。
二客月中下,一帆天外风。
(《送任齐二秀才自洞庭游宣城》)
宣城在今安徽东南部,唐时为江南道宣州治所。自南齐谢眺出任宣州太守以来,这里遂号为文雅之地。诗末,孟郊若有所思的祝福二位朋友,士得其归。
在洞庭结交的第三位朋友,是一个名叫韦七的人。据称,韦七亦是文人,诗文清简,直追古意,就如他的别业,卜居深山,为侣青山白云一样。孟郊饶有兴致地前往游观,一路上韦七介绍,“别业”虽远,友朋却参差而来。孟郊环顾松斋、萝院,心有恋恋似地赞叹“灵响非外求,殊音自中积。人皆走烦浊,君能致虚寂”(《游韦七洞庭别业》)。
不得不告别时,执子之手,孟郊云:
物表易淹留,人间重离析。
难随洞庭酌,且醉横塘席。
横塘,地名,在孟郊的故乡湖州。依诗意看,此时的孟郊似有折返故乡之意。然而事实是,孟郊没有返回湖州,却是径往治所在今河南临汝的汝州。这是因为孟郊意外地接到了某位地方大员的邀请。在孟郊太半飘然湖海的生涯中,此人是对他帮助最大的二个人之一。
他就是时任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的陆长源。
据称,孟、陆始交于贞元一二年间。许是陆长源探听得孟郊此阵子太过孤苦飘零,遂有招纳之意。
地近汝州鲁山县境的三鸦路(即鸦路)时,州城在望,孟郊有《鸦路溪行呈陆中丞》诗:“出阻望汝郡,大贤多招携。疲马恋旧秣,羁禽思故栖。应怜泣楚玉,弃置如尘泥”,盖翼陆中丞有所提携也。“大贤”指陆长源;“楚玉”,楚人和氏于楚山中所得之玉璞也。
远客初至,陆长源为之摆宴于南潭舟舫。时新雨初歇,潭碧如镜,主客相坐于舟舫,舟舫闲行于潭面。古琴清音自是不可或缺的,兼有四面水声潺湲。这一路以来,难得有如此的歇脚处,孟郊于是有“远客洞庭至,因兹涤烦襟”之句(《汝州南潭陪陆中丞公宴》)。
在汝州期间,时有雅集。本想纵情听论“张从事”,不想其人转身即又离去。“请君驻征车,良遇难再觌”(《汝州陆中丞席喜张从事至同赋十韵》),他说。
某夜,陆中丞于北山外,南楼中,借着月色,邀集词客作会。时有陆僧辩者,善琴,琴声起处,值有“淅沥寒风”之态。孟郊端着一樽酒,看人,看月,看人在月下。
显是有些醉态,孟郊竟怪罪陆僧辩何为停了这琴音,断了“我心飞翔”。琴音复起处,果然有心事不绝如缕:
征文北山外,借月南楼中。
千里愁并尽,一樽欢暂同。
(《夜集汝州郡斋听陆僧辩弹琴》)
有资料显示,陆长源待孟郊甚厚,竟为之置办田产,以为长久之计,事见陆长源《酬孟十二新居见寄》,孟答以《新卜青罗幽居奉献陆大夫》。时贞元十三年(797),陆以御史大夫、行军司马的身份,治汴州。而孟郊在中第之后,尚未授官,即来汴依陆长源,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约在贞元十四年冬或十五春首,孟郊离汴,十五年二月份,陆长源不幸为汴州乱军所杀。
孟郊自此失去一生的依靠,其有《乱离诗》悼念陆长源,情辞哀切。
日期:2012-06-06 08:46:01
七
贞元十一年(795)秋,孟郊三来长安应进士试。贞元十二年,这回鸿运终于高照,孟郊金榜提名,进士及第,时年四十有六。所不可思议的是,及第之后的孟郊,却番然一幅疏狂的景象。
唐制,尚书省考试(通称省试或礼部试)放榜后,朝廷赐宴新科进士及诸科及第的人,称“闻喜宴”。盖因及第士人与宴之同时,并向家中报喜,以使家人“闻喜”而得名。新进士还要在曲江亭聚会游宴,此即著名的“曲江会”。《唐摭言》云:“曲江大会在关试之后,亦谓之关宴。宴后同年各有所之,亦谓之为离会。”按《国史补》:“进士……俱捷谓之同年”。
孟郊《同年春宴》诗开首四句即实录曲江大宴、歌舞酣畅之状:“少年三十士,嘉会良在兹。高歌摇春风,醉舞摧花枝”。前辈讲:天若有情天亦老。这话说对了一半,因为天若有情,亦是要鹤发童颜的。经过大落之后的大起,孟郊之所见所闻,不仅“视听改旧趣,物象含新姿”,亦是要侧身少年,或者自称“少年”了。
其且惊且喜之态,仿佛观月中庭,触手可掬。
之前的潮起潮落,往事如烟可也。亲故亦期以“位高多金”之故,魔幻了那不堪的冷落,于是而有:
郁抑忽已尽,亲朋乐无涯。
至此而言,此固读书人之幸事,无可厚非者。
唐代及第的进士可以有机会参加多次的宴集,这其中杏园探花宴是最重要的活动之一。作为先导的“探花郎”,是从众进士中特意挑选出来的二位俊秀少年,才高并且仪表可观,他们在前面开路,其他及第进士紧随其后,策马竞奔,遍游长安名园。所到之处,随意折取名贵花卉。返回杏园后,检点所折花卉,若有先于“探花郎”早折回者,则“探花郎”便要挨罚——此举意在增加这一活动的趣味性和娱乐性。同时开宴狂欢,不醉不归。
杏园探花宴之所以令天下读书人终身难忘,不是因为宴席上酒的质量,或者花的名贵,皆因万众瞻目与烘云托月,自是春风沉醉。马背之上的孟郊,于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里的“龌龊”,指穷愁潦倒;“放荡”指快意恣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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