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面人生——国史十三人物传略》
第5节作者:
嵩阳云树 话说汉武帝自崇高出发,历浚仪(开封),定陶,蛇丘(宁阳东北),博县(泰安),抵泰山南麓。因泰山“草木叶未生”,就是说,封禅时机欠佳,司马迁遂随武帝东巡海上,至东莱郡(郡治掖县),登莱山。
读历史,我们时常有这样的感受:位至极峰,人世的权力已然无可复加,当此之时,皇帝老儿往往会遁入虚幻,梦想百尺竿头,能够到达九天之上。
无法例外的人就包括汉武帝。
于是,“令言海中神仙者数千人(入海)求蓬莱仙人”。这事秦始皇不止干过一次,可以想见,汉武帝无论虔诚到天高地厚,还是世界末日,其结果不会比始皇帝好到哪里去。
同年四月,有点失望的汉武帝回銮,经齐国故都——临淄(淄博市),历城(济南),返回泰山下的奉高县(泰安市东)。是时草木概已茂盛,封禅泰山之礼终于得以举行,继而至梁父县(新汶市西),礼祭梁父山。
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大笔一挥,于是恩泽霈然:“行所巡至,博、奉高、蛇丘、历城、梁父,毋出今年租税”,“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
风光与喧嚣过后,汉武帝“行自泰山,复东巡海上”。约经历城、临淄、甾川国(昌乐)、营陵(安丘),抵琅邪(诸城),登始皇帝遗迹——琅邪台。
只不知,始皇帝从它处抽调来兴旺琅邪台的三万户人家,百年过去,而今无恙否?
从泰山至琅邪,司马迁目睹齐地“膏壤二千里”,着实富足。而“其民阔达多匿知(聪明而内敛)”,盖一方水土养出来的天性也。这与后天之邹鲁风教,又大有不同。
环境是能够实在地影响人的,包括自然的和人文的。这或许就是司马迁热衷于考察风土人情的收获之一。当然,此后居朝为官,在经历了李陵事件之后,司马迁还发现,另有一样东西亦能深刻的影响人性,而且较之前两者似乎更甚,那就是欲望之极的权力。
再次来到海边,汉武帝地狱般的“烈焰”再次燃起。随从欣赏并惊叹于潮涨潮落,而他的眼神仿佛就是始皇帝附体。因为此后的行程,大体是始皇帝曾经走过的路线:沿山东半岛之渤海湾北行,到达今河北昌黎附近的碣石山。
当“冀遇蓬莱”之愿望最终破灭时,车驾方自碣石北巡。
这个时候,回到地面的汉武帝,盖出于国防安全的考虑,遂巡视北方防务。
记得公元前215年,秦始皇有过一次北巡,自碣石北上,经右北平(河北蓟县)、渔阳(河北密云)、上谷(河北怀来)、代郡(河北蔚县)、雁门(山西右玉)、云中(内蒙托克托县)诸郡,最后从上郡(陕西榆林),返回咸阳。
汉武帝此番行程,大体与之相似,只不过最后的行脚不在上郡,而是抵达五原郡治地——九原,再向南通过“直道”,回到甘泉宫。
这一路上,司马迁亲见并震惊于北方匈奴的强悍,而朝廷数度用兵,客观地讲,确实实现了威加漠北之目的。然而随之而来的问题也不少:于内,国力空耗,于边陲,则将军白发征夫泪,战事好象永远没有到头的时候。这或许就是后来司马迁同情李陵的初衷。
从壮观的直道回返,司马迁还反思了用事边陲的名将——蒙恬的功过。
蒙恬事边十几年,大规模修筑长成亭障,乃至“堑山堙谷”,通“直道”。
所谓直道,北起九原,南达云阳。秦始皇的本意是北方一旦有警,帝国军队即可通过这条“高速公路”直达前线,以解除匈奴南下之威胁,拱卫京师安全。
不过,司马迁从另一个层面重新审视了这件事情,他认为,蒙恬大规模征用民力,筑长城修直道,未免太过滥用民力——固轻百姓力矣。由此得出惊人的结论:此其兄弟遇诛(蒙恬、蒙毅相继死于沙丘之变),不亦宜乎。
这很可能是司马迁通过殷鉴不远的历史往事,在隐晦地暗示他心中的不安:汉廷因过度用兵匈奴,国内政局出现不妙的征兆。
总之是,此一行,司马迁的眼光没有只停留在河山之表。在述作《史记》之前,关于批判的气质,其实早已年深月久于他的眉间胸次。
日期:2012-04-24 09:05:13
七
元封二年(前109)春,方士公孙卿声称在东莱山遇见仙人,而仙人则声称要见天子。于是缑氏百姓有幸再度见到神采飞扬的大汉皇帝,之后登太室山,再之后就是满怀希望地直奔东莱境内的莱山。
司马迁后来记载说:“留之宿日,毋所见”,这就是汉武帝一头冲向虚幻的结果。所谓仙人,大约只存在于公孙卿的舌尖话头。
由于此行太过慌张,以至没有一个正当而体面的理由来掩饰,皇帝所以突然离京之举,欲见仙人到底上不了台面。汉武帝便假装要去万里沙神祠祈祷,至于要祈祷什么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借口。此即司马迁所说的“有事于万里沙”。万里沙在东莱曲城,即今山东掖县东北。
到底是汉武帝,他转眼又发现,尚有一个可以力挽面子的去处,使此行变得主动、生动而活泼。
元光三年(前132)夏,位于东郡郡治——濮阳北面的黄河,溃堤决口,据说广百步、深五丈,这就是《史记》中提到的“瓠子”。黄河由此东南流注于钜野泽,通于淮泗。至元封二年,汉武帝“发卒万人”堵塞决口,二十多年来,水患之处,农业欠收,梁楚之地尤甚。
汉武帝觉得有必要亲临决河,于是就到了那里。
司马迁亲见堵塞决口的工作那是相当艰难的,而不仅仅是辛苦。由于决口水流湍急,填充物瞬间即被冲走。情急之下,才智得以发掘:先在决口处插大竹,接着顺流放下捆成长束的“草龙”,卡在竹子前面;然后填土、塞石,终于使决口合拢。
司马迁也参加了这次艰苦的“会战”,因为汉武帝命令“群臣从官自将军以下皆负薪置决河”。
为纪念此次会战的胜利,瓠子口原址上,出现了一个雄伟的建筑物,它就是宣房宫。事实上,此事还真有歌功颂德之必要,因为自此之后,“粱楚之地复宁,无水灾”。
决口复合之前,司马迁目睹洪泛区百姓生活之不易。联想到此前在庐山,“观禹疏九江”之故迹,于成都,都江堰水利的沃野千里,深感“水之为利害”着实干系重大,这就是《史记·河渠书》的寄寓。
当然,这是后来的事了。
汉武帝在瓠子逗留了一段时间后,凯旋似地回到长安。
元封三年(前108),司马迁继父职为太史令,时年三十八岁,开始着手搜集史料,为心中的《史记》作准备。
次年,太史令司马迁随汉武帝北巡,北出萧关,自代郡(河北蔚县)而还。
司马迁的最后一次远行时在元封五年(前106)冬,汉武帝出武关道南巡,至南郡江陵,遥祭九疑山。继抵庐江郡潜县(安徽霍山县),登祀天柱山。接着南至寻阳(湖北广济),乘船浮江而下,“舳舻千里”,过彭蠡泽,出枞阳(在安徽)。沿途祭礼名山大川,并有射杀江中扬子鳄之事实。
而后辗转至琅邪,傍海行抵成山角。西返途中,过黄县莱山、掖县,于奉高县再次封禅泰山之后,回到长安。
太初元年(前104),彻底结束所有远征的司马迁,却一头扎进另一次更为漫长的心灵之旅: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史学著作——《史记》,即开笔于是年。
其间因李陵之事,司马迁惨遭腐刑,并接受了一个只有宦者才能担任的带有羞辱性的职务——中书令。然而他始终依赖其内心的强大,在历经漫长的十四年之后,终于于征和二年(前91),基本完成了《史记》全书。
他松了一口气吗?
我想是的。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