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俱往矣,东流逝水。
---待续---
日期:2012-02-04 13:30:12
回到长安,一生的快乐时光也随之结束,等待着我的是直到临死的疼痛。
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却不知怎么的染上了风疾,也就是现在所说的麻风病。先是一条臂膀废掉,后来一条腿也随之瘫痪,真正是寸步千里,咫尺山河,长达十年的含悲饮泣之路就此在眼前展开。
形体残损也就罢了,容貌竟然也跟着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口眼歪斜,语音蹇涩。突如其来的生理变化如同当头一棒,将我打入了地狱。从此,病魔缠身,公共场合难以露面,私人社交也不敢参与,花前月下的缠绵并肩更是一种奢望。究竟,究竟原有的身体功能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就连端一碗饭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多少次彻夜不眠,多少次摔盘子扔碗,又有多少次拼命拍打着僵如木雕的腿脚,泪如雨下。真的,我从来就没有象现在这样绝望无助过,也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情绪失控过,可是现在真的绝望极了,无助极了。
万般无奈之下,我不得不以一个患者的姿态走上了漫漫求医之路。
药王孙思邈闻讯后,虽已年过九旬,还是亲自跑来医治,鼓励我与病魔做斗争,学习养生之道,并语重心长地说:“形体有可愈之疾,天地有可振之灾”给万念俱灰的我带来了一丝生的希望。在他老人家的精心调理下,病情一度好转。可是没过多久,他就被高宗皇帝召到身边做御医去了,从此臂长莫及,让我又跌进了无望的黑暗之中。
绝望时,人更容易向宗教寻求慰藉。那时的我不知怎么就信了道教,竟然跑到太白山顶搭了个草棚,当起道士来。
孤山隐,无梅妻鹤子,更无浅酌花丛,卢某我只知一心一意采药炼丹。那时林木的清秀、花草的芬芳、云雀的争鸣就在身前,却始终驱散不了我内心的悲伤。因为,属于我的天空是灰色的,这一片灰色的迷雾彻底掩去了诗人的诗情和画意。
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我总是分不清自己在走还是在爬,眼里只有那些花花草草,但却不是它们的美,而是它们有何疗效。而那些振翅的鸟儿,奔跑的野兔,漫步的山羊又让我羞愧难当。老天呀,曾经那个恃才傲物、下笔千言的诗人那里去了?现在这个病歪歪的,蓬头垢面,苟延残喘的人又是谁?
云儿悠悠,树叶沙沙,不知人间愁滋味……
也许是太过聪明,也许是冥冥之中有神明相助,吃了自己糊乱炼就的丹药之后,我不仅能走了,还能小跑了,简直比三精制药还管用呀。但是,还没高兴几天呢,父亲突然去逝,这个意外的打击让我痛哭失声,竟然将吃过的丹药吐之殆尽,前功尽弃,手脚又都不听使唤了,更不用说采药炼丹了。
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人的求生本能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所以我依然渴望健康,渴望得到医治,可是继续治病首先面临的就是高昂的医疗费。因为每天必须服用的丹砂贵得离谱,一两就要千文,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每每凑点钱,还不够买一次药。更可气的是,有时好不容易买了来,又都是假的,没有任何疗效不说,还有副作用,给身体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哎,假冒伪劣,古今中外皆如此。
残酷的疾病之痛和艰难的生活现状摧毁了我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终至乞助,糊里糊涂写了一篇《与洛阳名流朝士乞药直书》,遍呈朝中名士:“若诸君子家有好妙砂,能以见及,最为第一。”在文章的末尾写得更是直白而可怜,如果没有丹砂可赠的话,“无者各乞一二两药直,是庶几也”没想到,这封公开信竟然一时广为传抄,如同现在的媒体发布爱心捐助之类,但几年下来,收获甚微,病情也不见好转。
绝望之下,我便一横心,拖着病体搬到具次山下当起了隐士。那时候,我也只能躺在床上度日,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囊中无钱,能排遣精神寂寞与肉体疼痛的,唯有书,也只有书籍能让我暂时忘却疼痛。深谙儒佛道三教的我僵卧山中,身左是书,身右是药。一边与死神做斗争,一边享受山中风月,唯一感到惬意的是忍着病痛折磨,自己还能奋笔疾书,落下张张盈满墨香的文字。
那时的我脆弱如柳,是个彻头彻尾的衰人,大多时候只能靠回忆度日。每每想起旧时与邓王爷一起游山玩水;与王勃、骆宾王、杨炯一起纵情高歌;与蜀中的那个她望月赏花……我就不能不拖着病躯,面朝颖水,扼腕叹息,究竟为什么,苍天对我卢某如此不公?
---待续---
日期:2012-02-04 23:24:40
愁肠外,更天寒雁断,夜永杯空。
时运不齐,命途多舛,思想境界也随之变化。向来浪漫到骨子里的我不仅天性正直,志于学业,少时还服膺儒术,后期转好老庄,晚年又崇奉佛祖。忽道忽儒,忽隐忽仕,使我最终对所信奉的精神失去了信心,也给自己的悲剧人生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哀伤,似无主之幽灵,不知何去何从。而直接影响我一生的,还是病痛。它不仅摧毁了我的身体,还改变了我的文风。
原本擅长诗歌骈文,以歌行体为佳。在染上风疾之前,因大唐蒸蒸日上的形势和个人生活环境的影响,文风呈高昂、奔放之势;染上风疾之后,文风变得悲凉、凄苦,透露出浓重的悲怨气息。但这些并没有削弱我匡时济世的高情壮思。在美学风格上,我努力摒除六朝温柔香泽的诗格,从阴柔走向阳刚,从卑弱走向坚强,着力表达文人才士的豪洒气度和精神特质,如《结客少年场行》中写到的:“不受千金爵,谁论万里功,将军下天上,虏骑入云中,归来谢天子,何如马上翁”直启盛唐之音;而在美学承接上,则尽量转接汉魏风骨的苍劲雄壮,努力表现关山行旅的风物情致和建功立业的创造精神,如《紫骆马》:“塞门风稍急,长城水正寒,雪暗鸣坷重,山头喷玉难,不辞横绝漠,流血几时干。”奇情异景直逼边塞诗风,使得盛唐诸贤沿此风格直上峰顶。而在诗歌体裁上,我更喜欢在铺陈的描写中,保持声律的自由宛转,于结尾处表情议论,达到振聋发聩的作用。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古人很早就识破了这个玄机,所以孔子可以视富贵如浮云,司马迁可以忍辱而偷生。他们知道,自己的生命会流动在自己的文章里,千古奔涌。魏文帝曹丕更是一语道破了这个真谛:“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也。”把文章视为“不朽”之路,使得我们中国早早就成为了文章大国。而中国人则把生命中最精华的部分全部贯注到字里行间,从遣词造句,到布局谋篇;从微言大义,到草蛇灰线。而我也一生致力于此,即使是做得并不那么完美。而生前所写的那些诗文,无论是高昂豪放的,还是悲哀凄苦的,都是我卢某的人生写照。就象病中所写的那首《释疾文三歌》:“岁将幕兮欢不再,时已晚兮忧来多。东郊绝此麒麟笔,西山秘此凤凰柯。死去死去今如何,生兮生兮奈汝何?”简直就是合着眼泪写成的,时隔千年,仍记忆犹新。
虽然总爱在文中俯仰谈笑,顾盼纵横,但在现实里我却以残疾之躯抱病床榻,又哪能自由奔驰呢?唉,现实与梦想相距太远,对于我卢某而言更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待续---
日期:2012-02-05 18:5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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