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学文被徐凡的话震住了，身体微微颤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瘫软在椅子上。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凡，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徐凡，你小小年纪，怎么能把这些事情看得这么透彻？难道……难道你就不想拿一张大学的入场券，以后也好有个文凭吗？毕竟以后考公考编，都需要文凭的啊。”
　　徐凡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声音低沉却坚定：“即便是拿到了入场券，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一张没用的废纸罢了。与其以后拿着那张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学证书，在老板眼里却一文不值，让我不好意思放下身段去干体力活，还不如现在就不要。”
　　吴学文陷入了沉默之中，整个办公室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静默所笼罩，鸦雀无声。唯有那从窗外轻轻拂过的风声，悄然地钻进这片静谧的空间，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声响。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漫长而又难熬，终于，在经过许久之后，吴学文才像是打破了某种禁锢一般，缓缓地张开了嘴唇，轻声说道：“徐凡呐，老师一直都坚信着，以你的能力和付出，将来肯定能够顺利考上大学。等你完成大学学业之后呢，必然也能够如愿以偿地找到一份让自己心满意足的工作。你看看你呀，平日里学习那么刻苦努力，对待功课又是如此认真勤奋，为人处世更是乖巧懂事。像你这样优秀的孩子，如果我是那些公司的大老板，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招进我的企业里来。所以呀，你可千万别有太重的心理负担哦！别总是忧心忡忡地去想什么自己会不会成为那找不到工作的百分之四十中的一员。就算万一真的没能找到特别理想的工作，那咱们也还有很多其他不错的选择嘛。比如说，可以去参加公务员考试、事业编制招聘，或者继续攻读研究生、申请博士学位等等。要知道，这些道路每一条可都是充满着无限可能和广阔发展前景的！”

　　徐凡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奈：“老师，关于公务员这个行业，我已经了解过了。我不会选择这条路，我……我怕。”
　　吴学文皱了皱眉，眼中满是疑惑：“你怕？你怕什么？”
　　徐凡沉默了片刻，目光渐渐变得深邃，仿佛回到了童年。他缓缓开口：“小时候，我羡慕那些当官的干部。那时候，他们总是带头吃苦，隔三差五就从上面下来，到我们这些偏远的地方走访，和老百姓打成一片，了解我们的困难，帮我们解决问题。可是现在呢？”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苦涩，“现在，田野间、山村里，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能见到他们的，只有那些庄重的场合——每个人都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每次他们来学校，我们就要排队欢迎，像古代迎接巡抚一样，前面有人开道，他们走在中间，挥着手，享受着高高在上的感觉，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光环。”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可事实上，很多当官的并没有解决我们的实际问题。我们去找他们时，几乎要像古代见官老爷一样跪下求他们，可他们也只是爱答不理。我怕……我怕我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吴学文的眼眶渐渐湿润了，他咬了咬嘴唇，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情绪，轻声说道：“徐凡，你是个好孩子。但你不要想着成为他们啊。你可以超越他们，改变他们，把他们拉回到我们百姓这边来。只要你好好读书，这些都可以实现的。”
　　徐凡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老师，您太看得起我了。您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师，接触了那么多当官的，难道还没看明白吗？”
　　吴学文愣了一下：“明白什么？”
　　徐凡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权力是迷人的，权力是自私的，权力是高高在上的，权力是不属于穷人。这是没人能改变的，我更改变不了。如果我进入体制，根本接触不到权力，除非我和他们同流合污后，或者被某个高官的女儿看上，否则我只能在里面混吃等死。”

　　吴学文的心猛地一颤，他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你太懂事了，太清醒了……简直不像个十七岁的孩子。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在你身上，我算是看明白了。可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不读书，就意味着你以后和大学无缘了，意味着你都接触不到大学里面的那些人脉关系了”
　　徐凡点了点头，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但他没有去擦，只是轻声说道：“吴老师，我想好了。”
　　吴学文长叹一声，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劝说和改变徐凡的决定了。
　　他带着徐凡回到了备课的办公室。到了门口，吴学文拍了拍徐凡的肩膀，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轻声说道：“以后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就给老师打电话。你先在外面等你哥哥，我和他们说两句话。”
　　徐凡懂事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楼梯的拐角处，蹲坐在台阶上。吴学文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徐东和徐西见吴学文进来，立刻站起身，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局促不安地等着他发话。
　　吴学文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走到办公椅前，缓缓坐下。他取下眼镜，拿起纸巾轻轻擦拭着镜片，仿佛在借此平复内心的情绪。
　　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心疼——心疼那个只有十七岁的徐凡。他一边擦拭眼镜，一边回想起徐凡在学校的点点滴滴，仿佛忘记了面前还坐着两个人。
　　徐东和徐西面面相觑，互相使着眼色，却谁也不敢开口询问。

　　良久，吴学文终于轻轻放下了眼镜，就像放下了对徐凡的最后一丝期望。他的眼神中满是不舍和留恋。
　　“徐凡是个好孩子，”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懂事，听话，明事理，还是我教的这个班成绩最好的学生。可就是太懂事、太听话了。他把所有考上大学后的出路都跟我分析得清清楚楚，让我无言以对。有这样的孩子，是你们家的福气。可是，他不读书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啊……”
　　徐西连忙解释道：“吴老师，徐凡不是不读了，是休学。等他想明白了，我就送他回来继续读书，考大学。”
　　吴学文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惋惜：“这个孩子，真是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太透彻了。”他看向徐西，继续说道：“我不建议你们休学。第一，休学需要符合严格的理由，最合适的理由就是生病，而且必须到省三甲医院开证明，还要向教育局报备，而且还要将休学的原因计入学籍中，对他以后的学习以及就业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第二，刚刚我已经和徐凡聊得很透彻了，他已经不想再读书了。”

　　徐西急了，连忙摆手：“老师，我小弟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等他想明白了就会回来的。您可不能让他退学啊！”
　　吴学文挥了挥手，示意他冷静：“你先听我说完。我了解徐凡，刚刚也劝得很明白了。他已经铁了心不考大学了。但是，不办退学和休学，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如果他想明白了，就回来考；如果考不上，大不了复读一年。如果高考时他还没回来，我就让他正常毕业。这样，以后他要是想考大学，还能参加高考。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