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学文一愣，眉头微微皱起：“徐凡，你在说什么？”
　　一旁的徐西赶紧接过话头，语气恭敬：“吴老师，让徐凡先去外面等着吧，我们跟您说点事。”
　　吴学文点点头，目光依然停留在徐凡身上：“徐凡，你先去班上吧。”

　　徐凡转身出门，却没有去班上，而是站在办公室看不见的楼梯口，背靠着墙，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空洞地盯着地面。
　　见徐凡出门，徐西才开口，语气诚恳：“吴老师，我们家徐凡给您添麻烦了。”
　　吴学文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徐凡是个好孩子，听话，读书也用功。他的成绩一直在全年级前十名之内，保持在七八名的范围内。我对他的期望很高，虽然考重本有点困难，但努努力也不是不可能。高考发挥稳一点的话，老二本也是没问题的。”
　　大哥徐东坐在一旁，满脸假笑，手掌不自觉地在大腿上摩擦，显得十分紧张。徐西知道大哥从小就怕老师，靠他来说服吴老师恐怕是没戏了。他不再犹豫，直接切入正题：“是啊，徐凡在家也很听话，没事的时候还帮着家里忙农活。不过吴老师，我们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哦？什么事？”吴学文的目光变得专注起来。
　　徐西深吸一口气，语气诚恳：“吴老师，我爸去世这事对徐凡打击太大了，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所以，能不能给徐凡办理休学，休一个学期，让他自己调理一下？等他缓过来，我立马让他来学校。”
　　“休学？”吴学文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眼神变得犀利，语气也严肃了几分，“我看徐凡不是挺好的吗？不会是你们觉得徐凡读书对你们来说是负担，不想让他读了吧？”
　　徐西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解释：“吴老师，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我们不让徐凡读书，我和大哥也不至于跑学校这一趟啊。我们在家里已经劝过了，实在是没法子了。”
　　吴学文听后，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徐东和徐西脸上扫过，最后指着徐东说道：“你去把徐凡叫过来，我问问他。”
　　徐东刚要起身，就见徐凡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决绝：“吴老师，我二哥说的都是真的，是我自己不想读书了。”

　　吴学文看见徐凡，脸色立刻柔和了下来。他站起身，走到徐凡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在办公室等着，我带徐凡去隔壁聊聊。”说完，不等徐东和徐西回应，他就带着徐凡走进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关上门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徐凡，还有一个多月就高考了。你现在休学，就要错过这次高考了。你难道不想去体验一下高考的气氛吗？就算今年没考上理想的学校，至少也有了一次高考的经验。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徐凡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声音有些颤抖：“吴老师，我……我”徐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对自己很好的恩师说。
　　吴学文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温和：“徐凡，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但你要相信，读书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了别人。你爸爸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休学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逃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徐凡强忍着泪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吴老师，声音有些颤抖却依然清晰：“吴老师，不怪家里，是我自己不想读书了。大哥二哥一直在劝我，休学也是他们提出的解决办法。”
　　吴学文眉头紧锁，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声音里带着不解和焦急：“不想读书了？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不想读书了？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你不读书，你想干什么？”
　　徐凡的眼神有些迷茫，低声问道：“吴老师，读书真的有用吗？”

　　“当然有用！”吴学文的语气变得急促，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即将失去的东西，“读书是改变你一生的出路，也是最公平的一条路！你怎么能怀疑这个？”
　　徐凡苦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吴老师，一切都变了。这条看似公平的路，已经不公平了。”
　　“怎么不公平了？”吴学文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不少，“都是一样的苦读，一样的考卷，考上大学就是通往成功的路！徐凡，你看看这些山里镇里的人，他们拼了命地把你们送进学校，不就是希望你们走出一条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路吗？学校里很多人的成绩都不如你，你已经拿到了成功钥匙的一半，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放弃？你怎么能放弃！”
　　徐凡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声音低沉却坚定：“吴老师，时代在变化，人也在变化。我读了很多近代史，也时刻关注着我们辛国的动态。在我父母那个年代，大多数人都不识字，读书确实有用，考上大学的人都在为国家服务。可现在呢？每年毕业的大学生超过一千万，就业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到六十。剩下的几百万人，他们该何去何从？苦读十六年，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别说理想的工作，就连一个体面的工作都难找。我又何必浪费这四年时间？”

　　吴学文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声音里带着愤怒和不解：“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你现在考虑这些干什么？你想要赚钱，可你连这个社会的运行规则都不懂，你怎么去赚钱？你没有足够的知识，没有足够的底蕴，怎么可能赚到大钱？你现在是个学生，要考虑的是读书！即使以后找不到体面的工作，你也可以考公考编！”
　　徐凡抬起头，望向办公室的天花板，眼眶已经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声音有些哽咽：“吴老师，您说得对，可我真的……真的不想再成为家里的负担了。”
　　吴学文见状，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徐凡，是不是你爸在医院的时候花了很多钱，家里欠了很多债？所以你不想读书了，想帮着你哥哥们一起赚钱还债？”
　　徐凡咬了咬嘴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吴学文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徐凡的肩膀：“这个你不用担心。你要是继续读书，有贫困补助金，我还可以向学校帮你申请助学金。你要是考上了省状元，或者全省的前几名，奖励也不少，最少都有十万块。省状元的话，甚至可以提条件，高校都会满足你。”
　　徐凡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吴老师，我的成绩我心里清楚，您也清楚。就算我超常发挥，也就是我们学校的一二名。可这个一二名，在全县、全市甚至全省，根本排不上号。省状元？那对我来说，太遥远了。”
　　吴学文的语气变得柔和，带着一丝恳求：“徐凡，你不要太小看自己了。只要努力，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啊！”

　　徐凡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声音低沉：“吴老师，我们这个小地方和省城那些大地方不一样。我们学英语的时候，人家已经能用英语流畅交流了。我们需要一个班实验一次的东西，人家每个人每天都能去实验，清楚地感知到变化。我们刷的那些题，都是手抄或者买的，人家在家里就能轻轻松松在电脑上查看、刷题。起点不一样，就注定了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