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最后的贵族李德裕》
第3节作者:
玉搔头 我曾在想象中邂逅青面鸟喙的皋陶,一位同尧、舜、禹并称“上古四圣”的人物。他制过耕田用的耒耜(音lěi sì),敲过长长的皋鼓,还发明了一种叫古龠(音yuè)的乐器。更了不起的是,皋陶定下了五刑之法,还用一只叫獬豸(音xiè zhì)的独角神羊来分辨曲直——我在法学院听的第一堂课,就讲到这只上古的灵兽。传说中,这位上古的“人之圣”是李氏的祖先,可他距离我们实在是太遥远了,远得形象虚无缥缈,事迹如真似假,不能给我们的故事一个翔实的开端。
我也到过函谷关下,去寻找那个叫李耳的智者。两千多年前的某一天,他骑着青牛,悠然过了这道关口,向极西的流沙去了,再没回来。除了五千字真假难辨的《道德经》,李耳什么也没留下。陇西李氏钟情于龙腾虎跃的神话,还喜欢用杜撰出来的情节串起这些神话,自然会喜欢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祖先。可赵郡(今河北高邑县、赞皇县、赵县)李氏的家族史朴实无华,有这样的开头,等于没有。所以,我只能放弃将李耳当成故事源头的想法。
从函谷关来到雁门关,我在“寒城猎猎戍旗风”的边城苦苦寻找,终于在晓气朔烟中,看到一个束甲持戈的伟岸身影。他叫李牧,是赵国最后一位名将,几乎所有史书都说他是赵郡李氏的始祖。从李牧身上开始我们的故事,是再自然不过的安排了。他曾血战匈奴,斩首十余万;也曾八万兵力逆击强秦二十万虎狼之师,聚歼十二万,不过自己到头来却被猜忌心极重的赵王砍下了头颅——李牧的故事血迹斑斑、尸臭扑鼻。我可不希望我的故事从源头上就血流成河。
鲜血和杀戮,不是我的主题。
最后,我又把故事的开端往后推,一推就是几百年。那一日,芳草萋萋的长路上“吱吱丫丫”地驶来一辆小车,渡过伊水,又渡过洛水。洛阳的万岁亭就在前方不远处,车轮突然停了下来,再也不动了。风尘仆仆的客人名叫黄琼,是当时的一位名士。在朝廷的再三征召下,他离开了故乡,要进京去当官。走到距洛阳不过百里之遥的地方,黄琼却借口患病,不想再走下去了。
东汉的清明政治只延续了三代:官员贪腐、土地兼并、学风堕落……天下苍生在哭泣中等待死亡。在依赖阉人、还是依靠外戚的摇摆中,整个王朝慢慢地隳入无疆的黑暗。在漫长的旅途中,黄琼思虑再三,还是不想让污浊的政治泥沼玷污自己的白衣。这时候,他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在信中,写了这样一段话:有史以来,政治都是清明的时候少,黑暗的时候多。如果一定要等出现尧舜那样的圣人,才肯做点事,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济世安民?
在纸面上,我们看到了政治的黑暗,也看到了一颗为天下苍生而跳动的心——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从源头上阐释我们要讲述的故事。
所以,我决定了。故事从这一纸书信开始。
日期:2011-01-19 20:36:15
第一章:故事流成东流的水——唐朝之前的赵郡李氏(2)
写信的人是赵郡的李固。他家几代都是精通儒学的学者,父亲还官至三公。可是,李固少年时徒步千里,四处求学,从来不对别人提起自己的显赫家世。他的学问,让黄琼这些成名已久的名流都从心底里佩服。不过,更能打动人的,是李固沧海般宽阔的胸襟,几乎能映出整个蔚蓝的天空。在这封著名的信中,他写下了一句名言:“峣(音yáo)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
高挑的,容易折断;洁白的,常被沾污——政治,不正是如此么?
在我们的故事中,不知要用多少人生悲剧来诠释这句话。昏黄的灯光下,手捧书信的黄琼踌躇良久,终于决定听从这个年轻人的意见,到洛阳去,哪怕挽救不了什么。
几年后,洛阳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按“天人感应”的古老说法,时局黑暗才导致上苍降下如此巨祸。这场大地震剥开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幻象,让人们看到死亡和贫穷堆砌起来的真相。能不能象李鸿章遗书中写的那样“多难兴邦”,就看执政者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还是借天灾震撼灵魂的契机,对眼前的颓败景象进行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思。望着洛阳的权贵们依旧浑浑噩噩、醉生梦死,心急如焚的李固大声地喊出了“权去外戚,政归国家”,并用更尖锐的言辞猛烈抨击那些贪污受贿、践踏律法的阉人。
可是,一个王朝最腐朽的势力盘根错节,死而不僵。大地震震不垮阉人盘踞的南宫和北宫,也没能震垮外戚梁氏的大将军府。
终于,从“阴晴变寒暑,昏晓错星辰”的岭南(今广东、广西、海南三省,越南北部),传来了骚乱的消息:当地土著不堪忍受压迫,烧城池、杀贪官,镇压骚乱的士卒也在前方哗变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王朝,终于从最薄弱的地方开始崩溃。
雕栱画梁的宫殿中,衮衮诸公丝毫没有意识到迫在眉睫的危机,指手划脚,叫囔着要征调荆(今河南省南部、湖北、湖南两省)、扬(今江苏、安徽两省中南部、浙江、福建、江西省)、兖(音yǎn,今河南省东部、山东省西部)、豫(今淮河以北伏牛山以东的河南东部、安徽北部、江苏西北角及山东西南角)四州的兵力,强行镇压这场叛乱。在一片喧嚣中,只有李固的声音因冷静而独特:兖、豫二州是中原腹地,出兵西南要远涉万里,鞭长莫及;荆、扬二州距离岭南相对要近些,可当地百姓和士卒饱受苛政之苦,不满的情绪如同地火岩浆,随时都会喷发。此时,如果逼他们出征,必将激起更恐怖的大动乱……
寥寥数语,就把一班大臣从最初的妄想中惊醒过来。望着他们束手无策的窘态,李固提出了自己的主张:选派有勇有谋的人恩威并施,利用当地的力量来解决当地的叛乱——遵循这个思路,岭南的动乱逐渐平息。数月之内,请降的人有数万之多。
这只是一个序幕。就象李固所判断的那样,新的暴乱在八百里洞庭湖的南岸和北岸此起彼伏,经年不息。焦头烂额的朝廷只能将李固推了出去。半年内,他力挽狂澜,暂时稳定住了荆州。但是,李固心里比谁都明白,平静的表面下早已暗流汹涌。荆楚大地被一群贪婪的胥吏赃官蛀得千疮百孔。如果不彻底铲除他们,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
在荆襄七郡中,南阳郡(今河南省南部、湖北省北部)最为要紧。这里有四万顷沃野良田,冶铁术也非常发达,人口更多达二百四十万,为天下诸郡之最。这也是东汉王朝的龙兴之地。跟随汉光武帝起兵打天下的家乡人纷纷成了功臣名将。他们解甲归田后,变成了很有势力的地方豪强。这些人与洛阳的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富庶的土地,加上失控的权力,使南阳郡的贪腐情形触目惊心。李固决定要拿太守开刀,铁腕肃贪。
很快,一封封求救书信雪片般地飞进了外戚梁冀的大将军府。同时送到的,还有一车车金银珠玉,换来了梁冀的求情信。对洛阳的飞马传书,李固没有理睬,查得越来越严,追的越来越急。
无可奈何之下,梁冀只好将李固调到泰山郡(今山东省泰安一带)。
这同样是一片被搜刮到一穷二白的土地。可怜的百姓不堪忍受贪官的敲骨吸髓,依托泰山一带的重峦叠嶂,啸聚山林。李固到来后,官府与百姓紧张对峙的局面才开始一点点地改变。他用自己的言行赢得了草根阶层的信赖。不到一年时间,屯聚山寨、落草为寇的善良百姓纷纷返乡。各地上报太守、县令的政绩时,李固 “天下第一”——对未来还没有完全绝望的人,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在一双双眼睛殷切的注视下,李固回到了洛阳:将作大匠、大司农……最后是位列“三公”的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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