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漫东征途中,那奔驰的骏马、飞扬的令旗、威武的神兵、嘹亮的号角、锦绣的山川和浓厚的秋色紧紧交织在一起,怎不让七尺男儿热血沸腾,壮怀激烈?陈子昂本非恋巢的家雀,而是搏击四海风云的雄鹰,他“以天下为已”,一心要象汉代名将、号称“六郡之雄”的赵充国将军那样驰聘沙场,杀敌立功,哪还在意军旅的艰辛和战场的激烈残酷?
只是,世事谁料,建安王的大军一到幽州,先头部队便因轻敌冒进,中计大败,十七万将士惨死殆尽,总管王孝杰坠崖身亡,“军中震恐,不敢进”。这迎头一棒打得武攸宜晕头转向,躲在城里不敢出来。足智多谋的陈子昂认为“不可见危而惜身苟容”,以极其悲痛的心情写下了《国殇文》,哀祭为国捐躯的将士,同时在这丧军辱师、士气不振的时候,提出以奇兵袭敌、直捣黄龙的作战方案,却不被采纳。实在没有办法,便又退而求其次,请求武攸宜分自己一万人马,亲自带头冲锋陷阵,“契丹小丑指日可擒。”但是刚愎自用的武攸宜竟以为他有谋反之心,且“以其儒者,谢不纳”,不理不彩。眼看着战事吃紧,陈子昂后又多次进谏,“言甚切至”,彻底激怒了武攸宜,被降职为军曹,只能管管兵器装备,草拟文书,在军中做些杂务。
明珠暗投,遇人不淑,陈子昂未能显身手,展抱负,碌碌无为如同凡夫俗子。英雄失路,心绪悲凉,而“故乡三千里,辽水复悠悠。”,这一切怎不让他悲从中来?
契丹未灭,何以为家?
---待续---
日期:2012-05-06 15:16:30
屈居于狂悖者的麾下,陈子昂羞愤难当。
案上青灯,窗外虫鸣,伴随着他在寂寞里沦陷,最终成了彻头彻尾的孤独者,独自行走在渺无人烟的荒山险境中,辨不清方向,望不见尽头。而身边的荆棘蓬榛、苦雨腥风时时浸袭着他的心灵,那么苦,那么痛,想高歌,没有知音;欲问路,不见村舍。便不得不向那些先行的智者们投去深情的一瞥,以期得到些许的安慰和勇气,才能有气力继续走下去。
那应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于孤单寂寞里,陈子昂信马由缰,出幽州薊门,北登蓟丘阁,求古轩辕台,南上碣石馆,遥望黄金台,寻寻觅觅,不见旧时英雄,眼前唯有白云悠悠,黄沙漫漫。这次第,他俯仰今古,瞻望未来,心中便有一种苍凉遒劲的感觉,诗意颇发,珠玉抛撒,吟出《蓟丘览古》七首诗,借古人之酒杯,浇自己胸中之块垒,道出了理想破灭后的失望、对现实的深刻批判和与武周政权的决诀之情。
逢时独为贵,历代非无才。隗君亦何幸,遂起黄金台。
今不如昔,今不如昔啊!失意已极、无以解忧的陈子昂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登上了营外的幽州台。
幽州台是一张孤独的琴,在岁月的风雨中整整等待了一千零八个春秋,等来了一颗孤独而又伟大的灵魂风尘仆仆地向它靠近,俯下身子,与它对晤,将它的琴弦轻抚------曾经那个建台筑阁、置金于台上、遍请天下奇士的燕昭王哪里去了?他可知子昂心中深深地孤寂?
长风掠过,草木飞扬,陈子昂抚剑四顾,心中豪侠之气顿生,将一已悲声化为洪钟巨响,唱出了仁人志士们沉睡已久的热望和激情,拉开了盛唐恢宏气象的大幕。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子昂啊,子昂,为什么会在漫漫历史长河里迷途,在暮色中张望着回家的路,独自踌躇在黄沙与秋风里?子昂啊,子昂,又有谁能缓解你心中前所未有的悲伤?
一心救世的侠客哭了,他难以抑制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火热的心,将一个男人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世人面前。他的泪水没有降低他的身份,反而为自己增添了更多的人格魅力,即使千秋后,世人仰高风尚在,袖拂云飘,一曲悲歌仍回荡在耳际,轻易触及心弦。
天高地迵,白云悠悠,高楼耸立,诗人迎风撒泪,那孤独的身影以浩瀚的天宇和苍茫的原野的浑然交融为背景,光芒万丈。
千古一登台,惟余陈子昂。
之后,平判因叛军内部倒戈而胜利归朝;之后,陈子昂愤然辞官,告老还乡。
望着去意已决的诗人,女皇武则天便有几份不舍,特意准许其带职带薪还乡,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次为大周朝效力。但是,晚了,诗人已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金銮殿……
---待续---
日期:2012-05-15 17:45:04
陈子昂是被乡音唤走的。
拂衣而去的他抛弃了大周朝廷,远离了朝廷的纷争和官场的尔虞我诈,带着一身倦意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梓州射洪。
这个乡音缭绕的地方是一幅永不褪色的风景画,山延,水弯,道教繁荣。在陈子昂年少读书的金华山上就有该县当时的道教中心金华山观,他的家族世代隐居学道,朋友们也都崇道、学道。
罢官归来的陈子昂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踌躇满志的“初生牛犊”,而是满面沧桑、身患幽疾的中年人。生活在一个重道、羡仙的时代,又受到了家乡道教氛围的熏陶和家学传统的影响,他带着强烈的厌世思想,也开始求仙学道,还在西山建茅宇数十间,种树采药为养,以获得内心的平静和身体的健康。
他义无反顾地走进清幽之地,面壁而坐,仰首看天,低头思量,一颗超然逾越的魂悠悠然地斟出一片斑斓的景、一抹亮丽的色。而那些缥缈的意像载着片片心梦,轻启思想那扇沉重的大门,弹奏出泠泠之音,将呐喊汇成如瀑的激流,把悲伤敲击成如雨的鼓点,度过一个又一个无边的暗夜------那些日子是云上的日子,他的眼光已不再局限于一时一地,而是站在更高的角度俯看芸芸众生。
“曷见玄真子,观世玉壶中。窈然遗天地,乘化入无穷。”
不仅如此,陈子昂还常与独坐山上信仰佛教的晖上人来往,彼此写诗唱合;更与峨嵋山上的僧人史怀一友情深厚,深得李白夸赞“峨嵋史怀一,独映陈公骨”渐渐的,他诗歌中的想象成分少了,一些道教术语频频出现,表现出求仙、好道、逃世的消极情绪,甚至夹杂了一些荒唐的阴阳五行之说。
然,暇难掩玉。美妙的诗歌依然在诗人的手中层出不穷,他不为“涅槃”,只求精神上的自由和不受时空限制的理想世界。为此,一直在苦苦寻觅,思索,让自己越来越憔悴,越来越神伤。“幽疾旷日遥,林园转清密。疲疴澹无豫,独坐泛瑶瑟。怀侠万古情,忧虞百年疾……”沉疴久治不愈,整个人变得郁郁寡欢,继而焦虑,想要寻找一种让身体不受约束、让生命尽可能长久的灵丹妙药,只是世间又哪曾有呢?
日子久了,陈子昂成了一个与疾病纠缠的人、一个哲学领域中的思想者,幽居观大运,希望通过对命运的推测和对天地的观察来洞悉世间万物运行的“大道”,从而掌控自己的命运。
命运是场大雨。当他躲雨躲到屋檐下的时候,却不偏不倚,一大滴雨垂直落下,穿过衣领击中了脊梁骨。
父亲突然去逝,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子昂难以面对,向来至纯至孝的他舍不得父亲独自沉睡在荒野,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墓旁盖庐而居,朝夕相伴。
那是一段怎样的时光呀?
一堆新起的坟前,火光熊熊,纸灰飞扬,暮鸦声声。跪倒的,不只是身躯,还有一颗伟大而谦卑的心灵,致不尽的记忆和哀悼。
呀,明知道人生的尽头就是死亡的故乡,自己将来也不过是一堆孤坟;明知道有一天呵,谁都要离开这人间繁华地,悄悄入土,让一切过往都烟消云散,却偏偏放不下内心奔涌的情感,长久地徘徊在父亲的坟旁,哀吟缓行,为了看守坟墓,为了向云天苍茫的西方招魂,为了祭献那一束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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