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紧急材料需要查，杨县长说查阅申请之后再补上。”
　　老李带他进入档案室，“需要哪一年的？”
　　“这六年的工程项目档案，特别是兰舟镇那边的。”
　　老李带他来到角落，捂着鼻子挥了挥空气。

　　“六年前的资料都在这里了，很多都没人动，都落灰了，需要什么再叫我。”
　　沈风从王远峰第一年上任的时间点后开始仔细翻阅。
　　两小时后，他在一份兰舟度假村的原始合同附件发现了不对。
　　文件最后一页，骑缝章的装订痕迹比其他页面要新，纸张边缘的磨损程度也不一致。
　　只有一种可能——审批签字页被替换过。
　　原始签字人应该是当时的副县长，但最终文件上却变成了王远峰的签名。
　　更奇怪的是，这份合同的日期比其他文件晚了三个月。
　　“当时的副县长，是谁来着？”
　　沈风一时想不起来，现在上任的副县长是新来不到半年从基层提拔的干部。

　　沈风迅速用手机拍下关键页面。
　　就在这时，档案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沈秘书，这么用功啊。”
　　沈风抬头，看到王麟站在门口。

　　王麟是刘宇飞的秘书，是王远峰捧在手心的大少爷，通过走后门的关系从基层开始做起。
　　但是，王麟在基层待了一年之后，马上被提拔到做刘宇飞的秘书。
　　一做就做了两年，升职速度堪称火箭般迅猛。
　　外界都传言，王麟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攀升，全靠王远峰在背后鼎力相助。
　　王麟是王远峰的宝贝儿子，他的面子，刘宇飞自然是要给的。
　　王麟三十出头，和王远峰平凡的方国脸不一样，细眉小眼，白肤体胖，一副慈面佛像。
　　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这张脸，让人发不起脾气。

　　沈风合上文件，不动声色地将手机锁屏塞进口袋，面色如常地站起身。
　　“王秘书，这么早？”
　　王麟走进来，视线在沈风身上停留了几秒，似笑非笑道：“沈秘书真是敬业，这么早就来加班了。”
　　沈风不动声色：“王秘书不也是，这么早就有空来档案室？”
　　王麟哈哈一笑：“陪刘副下来调研，听说你在这，就过来打个招呼。”
　　王峰走近几步，目光扫过沈风身后堆积如山的文件。
　　“查什么呢？这么认真，我刚叫你好几声。”
　　“例行公事，整理些旧资料。”
　　沈风站起身，挡在王峰和文件之间。
　　王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沈风的肩膀。
　　“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对了，听说你和江晓悦分手了？可惜啊，那么漂亮的女孩子。”
　　沈风肌肉一紧，眼神微冷：“私事就不劳王秘书关心了。”
　　“别紧张嘛。”
　　王峰收回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
　　“刘副市很欣赏你，说你年轻有为。有机会的话，可以考虑来市里发展。”

　　沈风接过名片，上面一串简洁的电话号码。
　　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磕头拜佛都求不来的人脉，现在递到沈风面前。
　　王峰笃定，沈风没有理由拒绝。
　　“谢谢刘市长厚爱，我在县里挺好的。”
　　王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有时候，站队很重要。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我昨天去探访你爸妈，你妈和我提起你读大学时的一些事情，说你那时候特别努力，每天都学习到深夜，还参加各种社团活动。”

　　“在县里能有什么好发展，不如来市里。”
　　“只有你想，前程似锦，步步高升，都不是问题。”
　　“来，名片拿着，有什么事情随时和我打电话，我会帮你在刘副市长面前美言几句的。”
　　沈风将名片随意地塞进西装口袋。
　　“王秘书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沈风向来喜欢靠自己。”
　　王麟也不恼，依然保持着那副笑眯眯的表情。
　　好像对沈风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这样的人，他见多了。
　　没背景没手段没人脉的基层干部，自以为清高，不肯低头。
　　但在这个圈子里，光有能力是不够的。
　　还需要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迎难而上。
　　王麟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深邃。
　　“沈风，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对自己最有利。刘副市长很看重你，只要你愿意，未来的路会顺畅很多。”
　　“但如果你执迷不悟，非要一条路走到黑，那也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条路可不好走。”
　　说完，他转身离开。
　　沈风站在原地，身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沈风立刻拨通了杨宪民的电话，将刚才的遭遇简要汇报。
　　“果然坐不住了。”
　　杨宪民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小沈，从现在开始，你调查的所有资料都要做好备份。我怀疑他们已经盯上你了。”

　　“我明白。”
　　沈风压低声音：“杨县长，我在兰舟度假村的文件里发现了问题，合同签字页被人为替换过。原始签字人应该是当时的副县长，但我想不起来是谁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那人两年前出车祸意外死了，这事说来话长……当年他就是因为反对这个项目被调走到邻市，一个月之后就死了。”
　　沈风心头一震：“所以王远峰是强行推动这个项目的？”
　　“不能这么说，王远峰在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这个项目当时不能停，一停上面就问责。”

　　杨宪民的声音更低了：“他调走前曾经找过我，说这个项目背后有市里的大人物撑腰。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刘宇飞。”
　　挂断电话后，沈风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蹿上来。
　　他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贪腐案，没想到背后牵扯如此之深。
　　那王峰前来，是为了来帮刘宇飞擦屁股？

　　回到办公室，沈风发现刘载明正在整理文件。
　　见他进来，刘载明立刻递上一份名单：“沈秘书，这是你要的当年参与兰舟度假村项目的所有人员名单。”
　　沈风接过名单，快速扫了一眼。
　　名单上密密麻麻列着二十多个人名，从县里干部到乡镇负责人，再到施工方代表，一应俱全。
　　“辛苦了，这份名单还有谁看过？”
　　刘载明推了推眼镜：“就我和档案室的老李。按您吩咐，没惊动其他人。”
　　沈风将名单折好放进内兜。

　　“这几天你多留意一下办公室的动静，特别是有人打听我在查什么的话，立刻告诉我。”
　　“杨县长还有一段时间才回来，有什么拿不准的问题，直接打我的电话。”
　　刘载明欲言又止，最后左顾右盼看门外没人，咬咬牙从桌子下面掏出了一叠信封，悄悄塞给了沈风。
　　沈风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现金。
　　“沈秘书，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千万别客气。”
　　沈风眉头一皱，立刻将信封推了回去。

　　“你这是干什么？我沈风做事向来行得正坐得端，不需要这些。”
　　刘载明急了：“沈秘书，您听我说，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就等着我这点工资呢。您就当帮帮我，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