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们拿上各自的饭钵和饭勺排成纵队挨个用饭钵接住肖医生一大勺饭和一中勺菜。打好饭菜的光头们一个个都进了监室后,肖医生挑着饭菜去别的监室,值班的何指导员先后锁了监室门和放风室的门。
光头们和中午一样一字盘腿坐在自己铺位上,饭钵也是一样的整整齐齐摆在床沿上。
侯本福轻声对林经理说:“家里送了些吃的来,我想分给大家下饭。”
林经理说:“每人给一勺辣椒,肉就不分了。”
侯本福说:“还是都分了吧,这天气,吃不完明天就坏了。”
“那好嘛。”林经理接着奚落道:“你这群孤儿,从来就没有人给你们送吃的进来过。”
侯本福叫于真华负责把油辣椒和回锅肉分给大家。于真华说:“肉可以分完,莫非油辣椒也全部分完吗?一个人分一勺油辣椒都够多了。”
林经理说:“对,少给他狗日些吃点。”
侯本福从昨晚出事后就没吃东西,在看守所呆了一整天,心情稍微平静了些,下午这餐饭,他也就着妈妈送来的回锅肉吃了几口。吃了饭,于真华把他手里的饭钵接过去:“侯主任,我给你的饭钵也打个记号,我们都有记号。”说着,于真华从床沿底下的缝隙里抠出一个小金属片:“侯主任,你说我给你打个什么记号呢?要不刻95吧,九五至尊的意思。你们大家说要得不?”
光头们都笑呵呵地说:“要得要得,九五至尊。”
侯本福认真地说:“绝对要不得!刻个12吧,月月红的意思。”
林经理板着脸说:“你妈的些还九五至尊,老子看你们想翻天。就按侯主任说的刻12。”
侯本福又对于中华说:“就刻12,我今天进来我们这间监室不也正好12个人嘛!”
“摸到良心说,我是去年腊月二十五进来的,就连腊月三十那天我都没有吃饱,今天吃饱了,主要是油水多。的确是托侯主任的福沾侯主任的光。感谢侯主任!”一天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十几个人中年纪最大的个冷不丁说道。
“是的是的,今天确实是进来以后吃得最舒服的天,感谢侯主任!”
每个人都附和着说类似的话。
当监室顶上那颗电灯泡亮起的时候,每个人都自觉也是下意识盘腿坐在自己的铺位上,整整齐齐一溜。林经理说:“背监规!看守所是无产阶级专政机关……预备——起!”
“看守所是无产阶级专政机关,为了保证看守所的安全……”
每个监室都传出整齐而宏亮的背监规的声音,男声女声此起彼伏,煞是雄壮。
大家在背监规的时候,林经理递给侯本福纸笔,让他给家里写信,明天给他带出去。
侯本福拿起纸笔稍一思量,飞快写完两页纸,内容无非是说祸从天降追悔莫及;毁了自己前程也给家庭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和耻辱 ;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幼儿;请父母和妻子放心他会遵守监规如实交代案情;请父母妻子不用担心他会照顾好自己,诸如此类而已。写完 交给林经理请他带给家里人。林经理粗略看了一遍,几个对折将这封信折成小方块,然后塞进一件夹克衫的夹层里:“放心兄弟,我最迟后天就把你这封信交给老人家。”
侯本福连声“谢谢!”
林经理却突然对着一群窃窃私语的光头吼道:“狗日的些咋个了,自由了不是?老子一分钟不管你杂毛些就不晓得该做啥子了不是?背完监规该做啥子?该做啥子?”
第三铺位的光头说:“背完监规该学时事政治或文化、法律,大哥你和侯主任在忙,没敢打扰你们。”
林经理说:“老子们在忙,你狗日的些就没点自觉性,就不晓得自己组织学习?真他妈的一群饭桶。”林经理随手拿起一本《法律知识读本》扔给第三铺位的光头说:“周猫儿你拿去念给大家听,哪个不认真学的今晚上罚站一晚上。”
这时突然一个响屁搞得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个光头举手说:“大哥,是我打的屁,没忍住,好久没打过屁了,今天油水足了肠子通了就打了个屁。”
大家“哄”一声笑起来,齐刷刷把眼光投向这个打屁的光头。林经理奚落道:“我就说你他妈的些高山猪儿吃不来细糠,生来就是只配吃猪草的命。”
大家低着头不笑了也不做声,分明是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侯本福也不知说什么好。监室里静得连呼吸都能听见。过了大约一分钟,第三铺位的光头拿起书:“大家注意了哦,我们开始学习了。”
第三铺位叫周猫儿的光头断断续续念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法律书,侯本福听出好几处念错字了,但他没说,根本没心情理这些,林经理一边抽烟一边也一直絮絮叨叨的给侯本福说自己的案子如何冤枉他又是如何为自己辩护的,侯本福也一句没听进去。
周猫儿看着林经理问:“大哥,起码学半个小时了,可以停了不?”
林经理偏着头眯着眼答:“行了嘛,反正你们一群猪也学不到啥。”
整个监室静了一会,然后大家要么各自心事重重,要么三两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知过了多久,于真华说:“武警吹号了。”
有几个也附和道:“是武警吹号了!”
林经理斜着眼对大家说:“吹号了就睡嘛,你这群狗日的除了吃就是睡,纯粹他妈的饭桶些。”
光头们各自在自己的铺位上倒下,林经理也倒下,卷成一只虾的形状,偏过头来对侯本福说:“兄弟你也睡吧,想得再多都没用的。”
侯本福说:“好的,林大哥你休息,不管我,我再坐会。”
侯本福就那么呆呆的坐着,一只眼睛看着灰色的监室墙壁……
侯本福一直就这么坐着,同监室的光头们的鼾声此起彼伏,看守所静得能听见外面偶尔掠过的风声,他在想昨晚发生的事,他在想父母妻子和还不满周岁的儿子,他也在想自己。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见武警的岗楼上有若隐若现的对话声和拉枪栓的声音。
侯本福根据平时看影视作品的经验推测这应该是武警换岗时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侯本福今夜听了三次,也就是说,武警已经三次换岗了侯本福都还没能睡着,他就这么一直坐着,一会把腿伸直,一会又把腿卷起,他本想下床在最多不超过一米五宽的通铺前面的过道上走走,但担心吵醒别人而放弃这个想法。在通铺的最末端也是过道的尽头墙根下是解手的地方,没有任何遮挡,水泥做的一个长方形的蹲位,大约比监室地面高出20厘米,中间一个圆洞可以让大小便通往监室背面,最后不知流到哪里去。光头们都叫这个解手的位置叫“马坑”。侯本福自进看守所后就解过一次小手,因为吃喝得太少,没多少需要排泄。
大家的饭钵吃完饭后监室内也没水洗,就叠成两垛与洗漱用品排成一线摆在墙根下。
当听到武警第四次换岗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从监室后面传来一些零零碎碎隐隐约约的人声和卡车低沉的轰鸣声,侯本福搜索平时对这一片地的眏象,大体可以确定这后面是一堵从幼年就感到神秘和恐怖的围墙,围墙上有电网,离围墙大约两百米是一条只能通过一辆卡车那么宽的碎石路,再往外大约五百米则是才开始动工挖土石方的一个政府工程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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