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渡英烈》
第8节

作者: 青史银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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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雪落如花,吐气成雾,宗泽早早来到城上巡视,见城外有金兵游骑来回抓寻康王行踪,便令以神臂弓射而走之,返身下城去见赵构,却不提金人游骑之事,只劝说道:“大王只宜留在磁州起兵抗敌,此亦磁州父老所请,请大王三思。”
  赵构知道宗泽好意,道:“本王奉命出使,岂可无令而止?”
  宗泽不以为然:“大王不知,金人贪得无厌,不知信义,前次肃王被裹胁而去,已遭金人杀害。此番大王再去,凶险自不必说。”
  王云闻言插话说:“卑职在金营时,亲眼见过肃王,不知宗大人据何说肃王已被金人杀害?”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问:“宗大人可认得这份奏折。”

  宗泽一看,正是自己弹劾王云的手本,当下好不尴尬。
  王云满脸怒色,说:“在下一心为国,冒死来往金营议和,只为息兵止戈而已,大人何故用此等言语相诋。”接着索性一逼到底:“宗大人上书朝廷,说磁州已聚集大兵披城下寨,却不知现在何处,如果此事非实,宗大人可知有欺君之罪么?”
  宗泽闻言大怒,面色赤红,指着王云喝道:“这是何言?宗某奉命匹马入磁,数次击退金人进攻,人事俱在,为的是欺君么?”
  赵构见二人说的不可开交,便从中缓和道:“二位皆是忠心为国,不需再争。只是本王使命在身,当继续北上真定,事不宜迟,可即速准备。”
  宗泽说:“卑职以为此行凶险,只恐不能退敌,反有身家性命之忧。”
  王云说:“卑职以全家百口担保大王北行无事,宗大人何必再劝?”

  宗泽反唇相讥道:“万一大王出事,纵算斩你全家又有何用?”
  日期:2012-01-10 14:32:19
  高世则见两人停不下来,便把王云拉了出去。宗泽这才对赵构道:“大王不如前往崔君庙卜上一卦,请应王酌定行止,如何。”赵构无奈,知宗泽一片好心,只得同意。宗泽便命军兵前边引道,护着众人前往崔君庙求签。
  路上行人甚多,见康王一行出城向北,以为是前去与金人议和,便一拥而上,拦马号呼泣涕,劝阻不行。有人高声对赵构道:“金人已从李固渡渡河,再往北去已是无用,大王不如就地起兵,以援京师。”赵构马不能行,随从皆有惧色,只好令宗泽出面劝谕百姓。
  宗泽身材虽瘦小,声音却响亮,在马上高声道:“大王此是前往崔君庙拜谒应王,非是北去寻找金人。”反复百般解释,百姓才让出一条道路,说:“相信宗大人”。赵构一行这才得以穿过人群,直往崔君庙,百姓随后紧紧跟上,半步不离。人群越聚越多,浩浩荡荡的来到庙前。宗泽令军兵屏绝众人于门外,独与赵构入庙令庙祝取签求卜。

  赵构随手抽了一签,竟为上上,于是拜谢泥像,在庙内游观已毕,无心逗留,便要乘马回城。这时有二十多人身穿紫衣,以应王乘轿神马拥至赵构面前:“应王请大王乘轿。”赵构看了看这轿,大红四壁,金装座椅,黑漆紫缛,抬竿门楣皆系红绸,华丽无比,分明是皇帝所乘车辇,当下喝道:“子不语怪力神乱,何可如此!”
  宗泽低声劝道:“此轿卑职等辈皆乘坐过,大王用之无妨,亦可以此慰勉磁人之心,不然恐难以行动。”
  赵构见宗泽意诚,只好登轿择道回城。
  不料赵构被轿马抬走以后,撇在庙前的王云等人却走不掉了。
  日期:2012-01-10 15:14:50

  此前王云路过磁州,力劝磁州官民坚壁清野,城外百姓全部运粮入城,所有房屋树木悉数焚毁。金人见磁州城外无所掠夺,果然另寻别道南下。磁州因此而躲过一劫。王云再没有料到,他本以为自己救了磁州百姓,不想坚壁清野反成了罪过。乘赵构不在,有人开始百般辱骂王云,说金人不来,白让他们坚壁清野,徒然毁了房屋庄园。又骂王云邀康王北行入金营,与敌和谈,实是金人奸细。王云惊恐万状,只得避入庙中,拉住宗泽衣角求道:“宗大人救我。”

  宗泽说:“无妨,但随我来。”领了王云骑马出庙。
  庙外百姓见了,一齐拥马前行,放过了宗泽,却将王云隔开在了后面。有人对王云拉拉扯扯,竟从他腰里拉出一条黑头巾,便大声呼喝起来:“这是金人的头巾,王尚书是奸细!”话一出口,有人就跟着叫骂:“怨不得要诓了康王去金营!”这话如火上浇油,已由不得王云分说,扑上来几个壮汉,几拳便将他打倒在地。
  宗泽在前面听见动静,奈何人群如涌,围住王云拳脚相加,喝骂不止。待军兵驱散众人后,王云已是鼻口流血,变成了一具死尸。宗泽大惊失色,命令军兵立即抓捕人犯。正忙乱间,百姓已转头直奔城中冲进王云住所,把钱物行李印札一抢而光。待赵构乘轿回来时,乱民四哄而散,只留下一片狼籍,不但国书尽失,送给金人的礼物也全部被抢走了。

  赵构见状,又急又怒,正彷徨间,宗泽领人回来,将王云被杀之事说了一遍。赵构眼前一黑,顿了一顿,盯着宗泽问道:“王尚书来往于金营,每行必日夜兼程,所为只是两国和谈,或可免百姓于刀兵。如今未死与金人之手,反遭乱民所杀,不知宗大人将置国事于何地?”
  宗泽只得低头请罪。
  赵构来回踱了两步,缓了缓口气说:“虽处艰难之时,不可废朝廷法度,此事须追拿凶手,正以刑典。”
  宗泽道:“已捕获主凶在案,即刻枭首正法。”
  赵构这才坐了下来,以手扶额。

  数日以来,王云与他相伴而行,日夜讲谈金人情况,早晚所求者,不过消兵停战而已,不料竟顷刻殒命。事已至此,纵算杀了宗泽也于事无补,所以挥了挥手,令宗泽退下,请进高世则,指了指满屋狼籍说:“文书信物尽失,此事该当如何是好。”
  高世则略一沉吟,道:“大王,磁州已不可留,真定已不可去。”
  日期:2012-01-10 16:25:06
  赵构等着高世则说下去。
  “如今早已过了金人所约和谈时间,且王云已死,纵算大王到了金营,也是无话可谈,无和可议。”

  “计将安出?”
  “磁州即不可留,只有退回相州。”
  赵构想了想说:“好,暂回相州。”说完又补充道:“此事不必与宗泽商议,可密令汪伯彦速速遣兵来接。”正说着,康履却领人走了进来:“禀大王,相州汪大人有信到。”
  原来汪伯彦探知金兵在魏县李固渡扎下大营,主力已渡河直奔京城而去,故派人密请康王速回相州,并发出两千兵马沿途来接,请康王速作定夺。赵构对高世则道:“此事宜速不宜迟,车驾都不带,入晚就出城。”至晚以后,一切收拾停当,数十人悄然出城,映着雪光,伏马直奔相州。
  官道上积雪已被北风吹干,现出黑影影的路面,众人飞马奔驰,只觉寒风如割,冷彻骨底。高世则在后面见赵构走的急忙,身上衣单,便夹马赶上,解下一幅短巾替他围在脖子上,又向上扯了扯,把脸也罩住,止露出双眼来看路。
  正纵马奔行间,前面军兵突然勒马急停,飞身下来笼住赵构马头,用手一指向右前方,隐隐只见一队火把正在雪地里过去。再向左前方一看,有火把接连二三里照耀不绝,看速度,全是铁骑在来往奔驰。
  高世则压低声道:“必是金人铁骑。”

  日期:2012-01-10 17:16:53
  众人吓得脸黄心跳,全数下马,紧紧收住马头伏在雪地上,静静看着前面火把从右向左横行而过,不一会看不见了。康履说:“此是游骑,不撞上就好,咱抄小路走。”众人果然下了大路,只抄小道曲折前进。行了半夜,眼看天光将起,已来到相州地界,高世则马鞭指着前方道:“过了洹水河,就快到相州城了。”话语刚落,前面黑松林里突然冲出一队人马,全部黑衣铁甲,手提大刀,在幽暗的晨曦中闪着冷光,嘴里呜里呜啦,正是金人巡夜的游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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